二师父一向疼爱我,平日里我有什么要求,她是绝不会反对的,可是,在这件事上,她却显出了极少有的强硬。我看得出,她很担心素衣你呵。
可当我将一切利害关系都阐明之后,她沉默了,良久,她垂下眼,叹了一口气,只是点头,却不肯说话,即便同意了,可脸上那担忧的神情却是无法掩盖的。
按照计划,我借口在临波水榭之上用膳,在你的膳食里放上了助眠的五味枸杞,让你用完膳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再趁此机会与大师父交换身份,我带上面具,便成了风湛雨,而她使用幻术,便做了朱祁钰。
大师父的幻术我自是信得过的,而你,届时被我的言辞行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应该也不会察觉出“朱祁钰”身上的破绽吧?
扮作了风湛雨,我看着你那圆滚滚的肚子,突然间觉出了难以言语的心酸。
原本,我是很希望孩子生下之后从了大师父锁取的“风”这个姓氏的,毕竟,是这个姓氏给了我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假如孩子也能这样,那多好?
可是,过了今日,孩子便只能姓朱了。这尊贵无比的皇家姓氏背后,隐藏着的是囚禁雏鹰的黄金牢笼,还有那磨蚀凌云壮志的勾心斗角,朝臣,黎民,内侍,后妃,谁在口蜜腹剑,谁在阳奉阴违?
倘若他以后不能像我遇见你一般遇上一个倾心相对的女子,那么,便是我害了他。
可是,我们有得选择吗?
他以后所要背负的责任,便是我现在不得不抛弃一切所背负的责任,倘若要悔,只能悔恨,此生,何苦生在帝王家!
抚摸着你的肚子,我看见你醒了,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素衣,你以为你是在做梦么?或许,你能把这一切都当成是做梦,那倒更好。
那些计划中的言语,计划中的行径,大师父配合得恰到好处,不露一丝破绽,而你,也全然没有发现我是在做戏。
也或许,我不是在做戏。
这么端端的23年里,我自懂事开始,便一直是在做戏,努力扮演着一个文弱而怯懦的角色,甚至于,渐渐的,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做戏与真实之间的差别在哪里了。只有戴上了这个面具,我才敢如此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可今天,我却要被迫戴着这赋予我真实的面具,在你面前无奈地演一出戏。
究竟,是我在扮演戏中人,或者,戏中人在诠释着我的无奈?
当我看见你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挡在“朱祁钰”面前时,我突然又有了一丝欣慰。一直以来,我虽然不屑名利权势,可实际,我的心里却一直隐藏着睥睨九霄的愿望。只是那个愿望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舍不得拿一生的自由去交换,可是现在,我却突然舍得了,因为,这个愿望的蓝图里还有你。
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你,哪怕是自由。
我需要在我的余生中拥抱着你,即便,这余生只有短短的七年。
我的素衣呵,我一直不曾告诉你,我不愿意登基为帝,并非我刻意逃避责任,而是因为,大师父很早之前就告诉过我,倘若有朝一日登基为帝,我便是活不过而立之年。我只是想要活得长长久久,想要与你执手偕老罢了。你所说的什么七煞之劫,我也早就知道了。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从容而冷静地面对那死劫的到来,我不会让你再独自背负任何事了。
你该要知道,我是一个男人呵。
我怎么可以任由你用羸弱单薄的肩膀去支撑起一切?
对我,你其实是无需内疚的,因为,这些都是我欠你的,是应该还的,更因为,我心里只有你,我做什么事,都是心甘情愿。
即便我死了,尸身腐臭,长埋于地,可我的魂魄也依旧在你的身边萦绕,永不离开,直到灰飞烟灭。
所以,今日一切都是在演戏,却也不是在演戏。
我的素衣呵,你明白么?
当我将剑狠狠没入左胸,循着那所谓的死穴而过时,我并没有感觉到死亡之前的疼痛。至少,这种疼痛远远不及当年因中毒而弥留之际那种惶恐无依。我感觉到你扑过来抱住了我,你那纤细的指尖掐进了我的胳膊,我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得意了起来。
原来,你是在乎我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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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父强灌了我百越族的秘药,我才在独倚殿的偏殿中幽幽醒了过来。
之前,大师父在留影剑上施了符咒,那剑没入胸口时险险地避开了死穴,虽然伤得重,却也还不足以致命。
那符咒便是障眼法,足以骗过在场的所有人。
此时此刻,我又有了当年死而复生的感觉,可心里的情境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尸体”是早已准备好的,一切都和计划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