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残雪掠过归化营辕门,李星群最后回望一眼整齐列队的士卒,翻身上马。这两日他走遍三十六座军帐,掌心还留着与士兵们握手时的温度,耳畔回响着老兵对粮草补给的建议、年轻士卒对归家的期盼。可惜营中一万五千人,纵有三头六臂也难面面俱到,只能将未尽之事托付给李助。
“明公放心,营中事务有我盯着。”
李助拱手行礼,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倒是城内那位新来的通判,最近频繁接触六曹官员。”
李星群闻言眯起眼睛,轻叩马鞍:“汪师爷想必已有应对之策,且先回城。”
马蹄踏碎薄冰,两刻钟后已至京兆伊府。汪辉祖早候在门廊下,手中捧着厚厚一摞公文,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大人可算回来了。这两日我按政务轻重分了类,该下发的已交六曹,需您定夺的都做了标记。”
说着翻开最上方的《漕运修缮条陈》,铅笔圈出的字句旁密密麻麻写满批注。
此后整整七日,京兆伊府的书房内,烛火夜夜不灭。李星群与汪辉祖、汪华三人埋首案牍,朱笔批过《赋税清册》,墨痕染透《城防图志》。汪辉祖巧妙周旋六曹之间,将通判安插的眼线化作传递假消息的棋子;汪华则带着田维整顿捕快,揪出三名意图纵火的细作。
当李星群终于在最后一份《驿站修缮奏疏》上落下印鉴时,窗外的积雪已悄然消融。他揉着发酸的手腕,望着案头堆积的空茶盏,忽然笑出声:“原来处理完一府政务,真能累得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
“大人且歇一歇。”
汪辉祖递来温热的醒酒汤,目光扫过墙角堆积的加急军报匣,“明日再……”
“报!”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撞破寂静,亲卫浑身浴雪冲入院落,怀中的牛皮封套还带着北疆的寒气,火漆印狰狞如血,“前线军报!赵大帅急件!”
深褐色的牛皮军报边缘还沾着北疆的霜花,李星群指尖拂过封蜡凸起的纹路,那是赵新兰专属的白虎图腾。当匕首挑开封印的瞬间,案头鎏金烛台突然爆出一朵灯花,火星溅落在密信
“借兵三十万”
的字迹上,将
“三”
字烫出个焦黑窟窿。他瞳孔骤缩,骨节分明的手指攥得信纸簌簌作响,羊皮纸边缘的褶皱如同他骤然紧皱的眉峰。“备马!召集汪师爷、李监军,半个时辰后议事!”
怒吼震得窗棂上的冰棱簌簌坠落,残茶顺着打翻的盏沿,在《驿站修缮奏疏》上蜿蜒出扭曲的痕迹。
百里之外,太原府城头的
“齐”
字大旗早已褪去朱红,在朔风中裂成条条碎布,宛如垂死者最后的绷带。萧宗真扶着斑驳的窗框,指甲深深掐进腐朽的檀木里。校场中,士卒们拖着锈迹斑斑的戈矛,方阵间的空隙能轻易穿过战马。本该盛满精粮的米袋东倒西歪,糙米混着碎石倾泻而出,引得乌鸦扑棱棱群起啄食。龙案上,弹劾奏章堆积如山,墨迹未干的
“通敌”
二字,与前日御笔亲批的
“嘉奖令”
形成刺眼的反差。
“报
——
赵新兰二十万大军已至汾水南岸!”
尖细的嗓音撕破死寂,萧宗真手中的羊脂玉盏应声而碎。锋利的瓷片划过掌心,血珠滴落在玄色龙袍上,晕开朵朵红梅。打翻的青铜香炉腾起呛人白烟,裹着香灰扑在他未及梳洗的乱发间,昨夜议事时泼洒的茶水,早已在衣襟上结出深褐色的污渍。
御书房暗格里,铜制卦盘泛着幽光,龟甲裂纹纵横交错,恰似萧宗真此刻破碎的心境。吕客的拂尘扫过满墙卦象,每扫过一处,便带起细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