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递来的铅笔在她的指间转了三圈,她却始终无法落笔。
"
林大夫是在研究菜谱里的药材配伍?"
老板娘女儿掩着嘴笑,胭脂红的唇彩在阳光下格外明艳。
林夏这才惊觉自己盯着"
当归黄芪乌鸡汤"
的配料发怔,满脑子都是师父脉象里时有时无的涩滞。
她慌乱地指着菜单最末的"
雪菜肉丝面"
,却听见邻桌食客议论:"
这姑娘怕是没见过世面。
"
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里,林夏望着碗里卧着的溏心蛋,突然想起师父说过诊脉如观人生百态。
可是此刻她连点菜这般平常的事都做不好,又如何能洞察那些藏在病症背后的人心?老板娘
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响油鳝糊,滚烫的酱汁溅在她的旗袍上,绽开了一朵深色的花。
这顿饭吃得格外的漫长。
林夏数着碗里的面条,数到第三十七根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师父讲述往事的时候,那个中毒女子丈夫任职的贸易公司。
她记得病例夹里夹着的剪报,说那家公司表面经营丝绸茶叶,实则暗中走私。
而此刻老板娘腕间的翡翠镯子,质地倒与当年贸易公司高层太太们佩戴的极为相似。
结账的时候林夏抢着掏钱,却被老板娘塞进绣着并蒂莲的丝绸帕子。
走在回医馆的路上,她摩挲着帕子上细密的针脚,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皮鞋声。
回头望去,梧桐树荫下闪过半截藏青色长衫,那人戴着宽檐帽,手中的报纸遮住了大半张脸,像极了师父描述中监视中毒女子的神秘人。
夜幕降临的时候,林夏守在师父的床前。
老人仍在昏迷,床头的铜壳怀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她翻开白天绸缎庄老板娘落下的手包,夹层里掉出半张船票,目的地是香港,日期正是三天后。
窗外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了血色,林夏突然想起礼堂里神秘人说的那句话,不禁后颈泛起了细密的冷汗。
当凌晨三点的时候,林夏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师父的书房。
檀木书案上,那个德国药箱的金属锁扣泛着冷光。
她学着师父的样子,用镊子轻轻的拨动锁芯,夹层里除了泛黄的信件,还有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年轻的师父搂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那人胸前别着的徽章,竟然与绸缎庄招牌上的图案是一模一样的。
突然,楼下传来了瓷瓶碎裂的声响。
林夏握紧药箱里的信件,听见楼梯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了进来,在地面投下了蛛网一般的阴影。
她想起了白天点菜时的窘迫,此刻却觉得,比起餐桌上的不知所措,这黑暗中隐藏的真相,才真正的时候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