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庭岳淡淡道:“你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保证自己名声不受损害,保证自己独善其身,做得好了这次阅兵是你导演生涯的锦上添花,做的不好了也没关系,无损你金熊奖获得者的光环,你这么做其实也无可指摘,大家都不是完人,在复杂的环境中以自身利益为先,趋利避害,的确是聪明人的处世之道。”
“可是,”郭庭岳问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是否有那么一丝的愧疚,是否有那么一霎诘问过自己,自己和张明义相比究竟差了些什么?你是否有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面对张明义时候的自惭形秽?”
丁丁确实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不能长时间凝视张明义的感觉。
他感觉张明义身上似乎有一种光芒,会微微刺痛他。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种光芒就是无我、忘我、舍我,大公无私响应号召,义无反顾奔赴使命的真诚和纯粹,丁丁笑他是只被套上鼻环就不会吭声的老黄牛,可这只老黄牛从来不是被鼻环所牵引,他勤奋耕耘着这块土地是因为他爱这块土地,愿意为此奉献一切。
丁丁感觉自己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是他入行以来,第一次这么赤、裸、裸地看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不是在导演的学识甚至才华上,而在人格上。
以往引以为傲的那些未雨绸缪,那些小商人斤斤计较的本性,那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打算,跟真正热爱自己职业的人相比,什么都不是。
郭庭岳说的没错,那些诸如‘搞砸了怎么办?人家不听我的话怎么办?办出来,全国人民都不满意怎么办’的那些东西,原来真的从来不用考虑。
因为,这些难题、这些考究也许张明义在承办奥运的时候,全都遇到过了,但他一如既往地默默承受着,用自己的努力攻克了一切,用成绩证明了一切,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最后获得了所有人衷心的敬佩和欢呼,成为国家认证的大型文艺活动首席导演,国家只将这个荣誉,授予过他一人。
这些难题,并不是国家为你设置的荆棘障碍,反而是送你直入青云的登天梯,没有人可以不通过任何考验,就永葆自己既往的荣誉。
因为害怕丢失以往的荣誉,就不敢再奢望更大的荣誉。
这本就是懦夫的行为。
丁丁怎么会因为拿了一个欧洲的奖,就觉得自己有了负担,有了顾忌,有了瞻前顾后的东西了呢?
一只秃毛的喜鹊,怎么会在偶然披上了五彩斑斓的羽衣之后,仅仅因为害怕这身羽衣淋水,就不再向往天空了呢?
丁丁猛地站了起来。
仿佛被春雨洗净的眼睛里,有一种已经塑成的坚硬核心。
在郭庭岳欣慰的眼神中,就听他道:“晚啦!”
郭庭岳:“?”
丁丁握拳砸脑,上蹿下跳:“郭老,您要是早点说这话,丁丁也就二话不说收拾行李了,只可惜朱日和的时候我当场拒绝了许老的邀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现在说我改变了想法,人家又凭什么愿意吃回头草呢?丁丁走之前就听说他八一跟央视要竞赛,这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恐怕竞赛结果早就出来了吧?”
尘埃都落定了,还要丁丁干什么呢?
跟许振江下棋的时候,这老头可最讨厌马后炮了。
在丁丁希冀的目光中,没想到郭庭岳居然唔了一声,“对呀,人家结果出来了,央视赢了,八一没戏了,你想去也没用了,马后炮都轮不到你了。”
丁丁这下是真的没想到,一双眼睛不由得闪过懊悔和可惜:“八一输了?央视拿下了拍摄权?”
丁丁握拳:“哎呀,果然八一不行啊,在朱日和那种主场,都能被人干趴下,真是弱爆了,许老头一定很伤心吧?”
“伤心倒不至于,就是气大得没处撒,八一上下百十来号人,都被他按特种兵的模式操练着,上上下下都快不行了,”就听郭庭岳啧啧道:“八一的两个副厂长求到我这里,让我想想办法,我还真有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有点不地道,我这叫祸水东引,找个人过去代替八一承担他老许头的怒火。”
丁丁的眼睛呲溜呲溜转着,直觉感觉这个办法和自己有关。
果然,就听郭庭岳道:“我说,阅兵式的摄制权让央视拿走就拿走吧,八一也就别想了,但是八一可以搞个自己的纪录片嘛,八一电影制片厂不就是干这个的嘛,全景记录和拍摄这次阅兵式的方方面面,然后弄个纪录片,由我们中影发行,十月份上线院线,跟观众见面,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儿吗?”
八一的摄制组也不用撤离朱日和了,直接留在那里等着拍纪录片不就行了。
郭庭岳看向听到‘纪录片’三个字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丁丁,果然后者根本就耐不得:“郭老,这不就是我为我丁丁量身定做的任务吗?”
丁丁嗷嗷嗷差点再次冲上去抱住郭庭岳叫daddy了:“总导演我当不了,纪录片导演我还当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