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罗赛出去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回来汇报道:“有几个傻小子开着军营里的车撞进了一家妓|院,油箱着火了,车上两死一伤,撞死了几个婊|子。”
他低着头汇报,只能看到大少爷擦得光亮的手工皮鞋,听到那与管风琴一样华美昂贵的声音。
“……去休息吧。”
在范罗赛出去后,菲尼克斯打开套间中的酒柜,打开一瓶名贵的酒水,没有用酒杯,对着瓶子吹了几口,他放下喝了一半的酒瓶,面上没有酡红,头脑思维清醒,穿上外套,拿上钱包,去拍隔壁的屋门,把范罗赛叫了出来。
他叫着保安队长的昵称:“范,叫上几个人,和我出门一趟。”
忙活了一晚上,给那几个死去的妓|女的家人塞了钱,直到凌晨五点,菲尼克斯让保镖们去换班,再给他搬把凳子过来,他想坐运河旁边吹吹风。
少年卷曲的金发被风轻柔撩起,面上带着疲惫,眼窝下有些青黑。
“在想什么?”
“中美地区的河风都是暖的。”菲尼克斯下意识回了一句,就看到秦追抱膝坐在旅社的床上。
他的左手扎着针,正在输今天的青霉素,身上盖着厚实皮裘,毛绒领边包着小脸,如果通过格里沙的视角看他,就会觉得他很娇小可爱,还有头顶的两个发旋。
秦追抱着热水瓶:“我倒有点羡慕你那边的气候,我这儿太冷了,听格里沙说,这个时节的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在停靠时,工人们要拿锤子去敲火车的零部件,确保它们不结冰。”
菲尼克斯温和道:“那一定很危险。”
秦追耸肩:“听说殉职率很高,格里沙说他们的铁路总是死人,紫砂的人,不小心被卷进去的工人。”
“安娜。卡列尼娜。”菲尼克斯吐出这个名字,这位虚构故事中的女士,或许是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卧轨紫砂的存在。
秦追好奇地问:“你觉得安娜是坏的吗?”
菲尼克斯轻笑:“该怎么说呢,很多人,尤其是男人,在第一次阅读《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时,大抵都带着审判的心态,因为安娜是出轨的女人,尤其是她的丈夫还很富有,很多人都会觉得,她一定是因为淫|荡,才背叛了一个如此优秀的丈夫,甚至质疑托尔斯泰为什么要为出轨的女人写这样一篇小说。”
安娜。卡列尼娜舍弃了权贵丈夫,舍弃了自己的儿子,转而投向了沃伦斯基的怀抱,最终又在绝望中选择了死亡,她一定是个坏女人,如同沃伦斯基一定是个坏男人一样。
“可是在仔细读过作品后,我才明白,通过片面地阅读一些片段,就武断地否定安娜,否定托尔斯泰的创作,是愚蠢的。”
菲尼克斯低头一笑,“真奇怪,托尔斯泰明明是个男人,可在他的笔触下却透着对安娜、对书中几乎所有人的同情,格里沙说得对,廖尼亚先生是个善良的老头,他甚至跨越性别体会到那些想要逃离婚姻的女人的痛苦,那些细微之处的纠结、来自社会各处的诋毁,这一切的一切构建出完整的作品。”
也许这份敏感和善良也是托尔斯泰能写出名著的原因之一?那么,菲尼克斯认为自己的五个通感小伙伴都具备成为艺术创作者的天赋。
“怎么这样看我?”菲尼克斯转过头,发现秦追正含着很温柔的笑意,静静望着自己,不由面上发热。
秦追轻轻摇头:“你也很温柔,菲尔,你有时候会无差别鄙视一些人,显得很臭屁,但你欣赏他人的美好之处时也是无差别的,我见过很多人,能像你这样的人并不多,很多人评价他人前,都要先去看那个人身上的标签,亦或者先入为主,带着不自知的傲慢,你却不会,你就像托尔斯泰一样是个可爱的人。”
这份夸奖对菲尼克斯来说真是太过了,他低下头:“别把我当小孩子哄,我怎么能和托尔斯泰比……”
菲尼克斯和他的通感小伙伴们性格不同,爱好不同,唯独在“如果评选最伟大小说家时不提托尔斯泰的名字,那这场评选便毫无意义”这件事上持统一想法。
秦追捂住脸开始笑:“我有好一阵子没法把托尔斯泰和廖尼亚联系起来,在我的印象里,那个老头和自己老婆养的兔子吵架,满口牙都掉得差不多了还闹着吃甜食,找格里沙开漱口水时,还抱怨味道太刺激了。”
说到这,他表情又很微妙,因为那漱口水的方子其实是傻阿玛传下来的,所以他当时还通过格里沙撅了托尔斯泰一顿,劈头盖脸地把老头训得一脸委屈。
“能保证你的牙齿健康就不错了,叽叽歪歪嫌味道不好是要上天吗!有种你别吃甜食吃到看医生啊balabala……”
再后来,廖尼亚拿出了《猎人》的手稿,让格里沙发现了他正是托尔斯泰,秦追这才发现——哦吼,我喷了自己的偶像!
菲尼克斯一想起秦追的黑历史,也乐了:“可惜你们不会顺路去看廖尼亚先生,不然真想请你们帮忙带份签名给我。”
秦追比少爷仔还敢想,他不仅希望得到一本托尔斯泰的签名书,还想要小米科尔卡也给他一个长长的特签。
最好是那段米科尔卡长大后写书里的话——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
他伸出手去抚摸菲尼克斯的眼窝:“现在心情好点了吗?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好像都没睡好,大清早地坐这里吹风。”
菲尼克斯顺从地闭上眼睛,明明精神体的接触是没有触感的,他却觉得很舒适,心里有点痒痒的。
他撒娇地呢喃:“我觉得心情很好,这里的风很舒适,很湿润,在这里呼吸也不会让鼻腔和咽喉干燥。”
菲尼克斯没有说的是,他认为风很公平,会吹到富人身上,穷人身上,还有好人、坏人、男人、女人,无论性别还是品性,大家都只是风中的生命,是历史上的沧海一粟。
“巴拿马的风会去中国吗?”
“不知道,但我已经通过你的皮肤感受到它的迷人之处。”秦追提醒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去吃早饭了。”
风变大了。
汽笛从远及近,有拖船拖着货船,对准运河的闸门,在闸门的控制下,运河水平面上升,将货船托得更高,从菲尼克斯背后的人工长河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