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来江南前我布置了一点事,如今必得回长安了结了才能安生,想来闹得动静一点都不会小,她在我也不方便,也当我做个报答,让你和她待个半年。”
说着,将一个小笺递给花晏:“连带着告之真相,把这个给她。”
长安半年,我并未等到娃娃,我也曾揣度大抵花晏不守信,还未说甚么,却连自己都不信。那之后的两个月,我心灰意懒。是啊,花晏厨艺那么好,又生的谪仙一般,若是不告诉娃娃真相,娃娃只当我始乱终弃我又能如何?
却无意发现这薛家在我家府门置了不少人,想来也是等着要接娃娃。心道,薛二这厮,尚还病着,又病怏怏得没几天了,还惦念不忘娃娃?却还是个隐患,窝在屋中整整两个月不出,似我这般脑子不大好使的人,心里终于成了个计划,想着自己只再等两月,整顿清了安府诸事,我便使一招金蝉脱壳抽身而出。若是娃娃能回来,我便使一招狸猫换太子。
金蝉脱壳很简单,就是扮成水晶糕溜出去,因而水晶糕在府中留得最久,待我走了,他们最后空对着水晶糕,我再求四姨娘将人要回来。薛家的人自然会去江南找,这倒不急,我只需寄个书信。我给水晶糕的包袱里一份胭脂首饰是她的,还有一份,是我要她帮我埋到林道泉水尽头旁的行囊。我不去埋,薛家的人也不会生疑。
狸猫换太子……也很简单。
幸运的事就是我最后使的是狸猫换太子。
当夜看见娃娃的时候,仍是出乎了意料,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又想着要试试她。
于是问她:“我要给薛家一个交代,他们日后才再不会找几位姨娘的事端,我们自然不能一走了之。所以,你愿不愿和我一起死?”
她点了头,我一瞬此生圆满。
又瞒着她,佯作赴死,为她画上了妆容。
“总要漂漂亮亮的走才是。”
总要漂漂亮亮地走出安府才是。
我从未瞧见过如那一夜的娃娃一般漂亮的人,花晏也及不上,纪如吟也及不上。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我真想和你白发齐眉……”
她便道:“那今日只当你我来拜堂,双亲亡故,便拿这安府以作见证。”
万千相思之情只断于今日,自此之后便是永世相守。这一生情路坎坎坷坷,有太多误会,有冷语非议,有情敌丛生,然后最幸运的事情,是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放开手。
终于能够相携到白头。
我的狸猫换太子计谋不甚美妙,二哥将二姨娘与傅管家草草葬了,我拉着小七水晶糕假借祭拜之名,将他们二人焦炭一般的尸首藏在绸缎布匹里带了回来。
好在人成了焦炭不会腐烂,也不发臭。
我坦然自若的将他们收在衣柜里,想着若是娃娃回来,就随时能用。也倒不怕他们冤魂索命,我思量着我娘和阿爹能拦得住他们,若是有大哥的亡魂帮着二姨娘,还有安苏和白卿尘在。
如今果真能随时用了。
滚滚火海之中,将一直置着的水盆里的湿衣裳披着,将他们二人的尸首搬来,紧紧拢在一起。我思量薛家的人见我屋中起火,定会去求救兵,到时他们来了,这一对焦尸也烤的正正好。
又如何逃出去?
得幸于安府离那灞桥很近,灞桥又距离林道不远。
我曾在很多年前的及笄礼上,求阿爹给我引来一汪活泉进来,彼时便用得上了。顺着那泉水一路游下去,也不必从安府正门走,也不必走同样守着人的后门。
顺着活泉游下去,便是林道,我让水晶糕在那埋了四姨娘给我的银两。
诚然我让娃娃走出安府的时候并没有漂漂亮亮地走。摸黑在水里,几次跌跌撞撞,几次险些匀不过气起来,到底是游了出来。换上埋着的包袱里的素衣,匆匆整理一番,便轻松走出了安府。
听长安的人说,昨夜,夜黑云遮月,漫天黯淡无星,忽而安府方向火光冲天,烧的火热,如天边的红霞一样照得恍如白昼,不知怎么是薛老爷家先带人赶到,以水救火,却怎么也扑不灭。
我暗暗扯了唇,为了周全计策,保证两种可能任意一种发生,我在我屋四周早置了火油,火油生起的火怎么会有水能浇灭?这便保证他们发现焦尸时不会生疑。又听人说,是安府二娘子和三娘子受不了安府就此衰败,约好了一起上路,姊妹之间彼此照应。
我听着含了笑,挽住娃娃的胳膊,一起走出了看热闹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安府外围。
从此之后,安府二娘子三娘子都死于那一场火,这世上只有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世上之大,总有一处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