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唯看似认真的哄宝宝,可余光和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凝注在眼前这个死鱼眼的一举一动上。
她有好多话想问,有好多脾气想要发——你这两年究竟死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联系我?你知不知道你父母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可话才到嘴边,耳边就听见脆生生的一声笑,紧接着就是千娇百媚的呼唤:“姜可!”
夏唯听见这嗓音,下意识就警惕的偏头去看,果然,不远外一个穿豆绿色套裙的女人,一双小细腿,蹬着尖细高跟鞋,咯噔咯噔的走近,最后从死鱼眼背后扭捏的绕出来,站到夏唯的面前,一手搭着死鱼眼的胳膊肘,笑嘻嘻的歪头问:“这是小唯吧?好久不见,我都认不出来了!”甜腻的声线,天真的表情。
夏唯一瞬间像野猫一样炸开浑身毛发,弓着背与她相对,像是要挠花那女人的脸。
死鱼眼偏头看向那女人:“你下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车上等着?”
“姜可……”夏唯打断她们的对话,嗓音低哑而缓慢。
死鱼眼一愣,许久没听过夏唯喊自己名字,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回头看夏唯,终于开口——
第一句话不是“对不起”,也不是“这谁的孩子”,而是打量着夏唯刚及肩的头发,怨愤地问:“你怎么把头发减这么短?”
夏唯没回答,挑眼看姜可,嘴角向下抿,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预备攻击的响尾蛇,鼻息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跟她在一起?”
说完不等人回话,抱着宝宝扭头就往小区里跑,背后有姜可急促的脚步声,是要追上来,却很快被小细腿的咯噔声阻断了,然后,夏唯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涨红一张脸,眼泪直往宝宝脑门上打。
宝宝一路颠吧颠吧着撕扯棒棒糖外衣,到家时,一头细软的小卷毛被眼泪打湿,都浑然不觉。
表姐和外婆都在厨房里,一个洗菜,一个在剪小红辣椒圈,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听见客厅门声响,外婆在里头大声问了句,夏唯抹干眼泪在客厅应了。
她放下宝宝,独自钻进小卧室,扑到床上一拽枕头盖住头,把哭声埋进棉花里,破旧的小木板床,跟着她压抑的身体一起发颤。
夏唯从小就不是个特别外向的姑娘,虽说混熟了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女疯子,但她心底里却敏感又怯懦。
对于陌生的人,她从不迈出第一步与人搭讪,而熟悉的人,只要对方稍显冷漠,她就先一步疏远躲避,怕被拒绝、怕受伤害。
读书这些年,她像是躲在一个真空玻璃罩里,害怕任何意外闯入自己的生活,只把头埋在看不完的动漫和读不完的连载小说里,怕冷怕热怕出门怕应酬,除了学习,几乎与三次元隔绝。
至于逃避现实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没有爸爸。
夏唯是个私生女,小区里的大妈们说,她妈妈在年轻的时候,攀上了来湘城筹备连锁店的外地富商,被包养了很多年,直到孩子出生后的第六年,才被正房抓了现行。
第六年,那时夏唯六岁,事情发生的那天,正是最炎热的三伏天。
那个时候,夏唯穿着件鹅黄色的小背心,在自家楼下跟小伙伴们玩扮演奥特曼的游戏,突然听见背后一阵凄惨的叫嚷,对面的小女孩指着她背后,说:“夏唯!你妈妈!”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遍全身,夏唯愣愣转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妈妈衣衫不整,被一个陌生的阿姨扯着头发从楼道口拽到外面,四面八方的大爷大妈呼啦一下围过去,不是帮着救人的,都是去看热闹的。
夏唯是最后一个走过去的,甚至比其他的小伙伴还要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打的人是她的妈妈,除了愤怒,她还很无措。
人群里有人说些她很久后才理解了的话……
“这女的是二奶。”
“活该!”
“打死才好!”
……
这些咒骂渐渐唤醒夏唯的神经,她猛然冲进人群,细弱的胳膊死死抱住那女人的腰往后拖,手还没抓紧,就被那女人一脚踹飞在地。
始终压抑着的妈妈看见这一幕,像疯了一样去咬那女人的胳膊,惨叫声刺耳。
不久后,女人被之后赶来的男人连哄带拖的拉走,那男人赌咒发誓不会再见夏唯母女,明天就让她们俩滚蛋。
女人哭声渐弱,跟着男人上车去医院包扎胳膊,留下夏唯和妈妈瘫在小区路中央,看热闹的人却还不肯散。
夏唯就跪在地上,抱着捂脸啜泣的妈妈,扬着倔强的小尖下巴,迎向围观人们的目光,一个一个盯过去,直到他们全都避开脸,没趣的散开。
在那以后的第二天,妈妈就带她搬去外婆家借住,她一夜间变得不爱跟其他小孩儿一起,整天独自窝在家里看动漫,有时也会自己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