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渊转过身来,将手中桂花仔细地插进了谢云渺的发髻中,随后眉眼微垂,似在欣赏她的容貌般,低低开口:“谢云渺,对外你是我谢止渊的妻,你我荣辱一身,需共同进退,但你记住了……”
他顿了一下,眸中渗出冷意,“你于我而言,与婢子无异。”
此时此刻的宅邸里,成群的仆从正在把带回来的大量账簿送上一张檀木大方桌,纷纷的白纸如同蝴蝶般飞舞。
方桌前,一个青衣大褂的人正握着一把算盘,凝神沉思,细竹般的指节飞快地敲动,另一只手在大片摊开的宣纸上迅速地记账,写满了数目的长长纸页沿着桌角垂下来,蜿蜒落在铺着竹席的地面上。
“大大人!”这时,一个仆从冲进来,半跪于地匆匆禀告,“宅邸外面的侍卫全部不见了!”
“不见了?”青衣大褂的人抬起头。
话音未落,“嗒”一声,上方的天窗打开了,涌进来的风把白色的账簿卷得哗哗翻动。
阳光倾泻而下,一个戴黄金面具的少年从上方落下来,深绯色的发带与大袖袍随风鼓动。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穿襦裙的女孩,她飞扬的裙裾像是木槿花一样绽放。
站在阳光下的少年摘下黄金面具,露出一张清绝而华贵的脸。他轻轻勾动一下嘴角,眼底一线灼灼的光如同跳跃着火光的刀刃:“洛西园,好久不见。”
青衣大褂的人愣了一下,放下手里握着的算盘,匆匆起身,抱袖行礼:
“原来百鬼坊主人已经变成了三殿下。”
第66章踏雪行(四)
宅邸的内堂里袅袅燃着一支线香,淡淡的烟雾弥漫开去,化作云山雾绕般的一团。
“你居然和这种接连杀了淮西船业掌柜、永安道玉坊管事、还有兵部员外郎的杀人凶手认识”
云渺小声感叹,抬起盖在脸上的面具,瞪了谢止渊一眼。
“杀人如麻的坏蛋和杀人如麻的坏蛋自然是朋友。”谢止渊轻笑了一声,“现在我们要去救一个更杀人如麻的坏蛋了。”
“是吧,洛西园?”他懒洋洋地问,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你接连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救你的主子?”
“不久前太子太师凌伯阳卸任淮西刺史回京,顺便把底下的何长史以私运军械的罪名抓回了长安。此刻何长史正被关在大理寺的地牢里,这几日就要面临三司会审”
阳光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下的少年随意地玩着手里的一尺薄刃,不紧不慢地说着,“你杀了那些与私运军械有关的人,是为销毁证据,以免这位何长史在三司会审后被判处斩刑。”
“何大人不是我的主子,而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大人身陷囹圄,我愿为大人肝脑涂地。”洛西园恭恭敬敬地答。
“我也曾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不为我肝脑涂地?”谢止渊笑了声。
“我瞧见了,这女子是被人推下来的!”
“啧啧啧,看着是没气了啊!”
“天爷呐,那是不是郑家公子包下的厢房……”
“快别说了,那姓郑的来头大着呢……”
平康坊本就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坊市之一,今日又是授衣节,坊市内不仅有坊卫,还有巡逻的金吾卫。
不到片刻,藏香阁外便被团团围住,郑盘被两名金吾卫架着从楼中拖了出来,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整个人满面通红,脚步虚软,只嘴里还在叫嚷着自己身份。
郑太后,郑光,今上……
他们被他一一道出,人群中议论之人,似也被唬住一般,不敢再高声探讨,随着坊卫的疏散,很快,歌舞升平,欢笑不断。
似是无人在意,血泊中的女子是何时没的气息,约摸是坠楼时就没了,也可能是吐着鲜血时没的,又或者是被一张草席卷走时没的……
总之,骂她活该的也有,说她晦气的也有,怜她福薄的也有,为她落泪的……也有。
“你认得她?”
谢止渊的声音似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飘进了谢云渺耳中。
她怔懵地抬起眼,她不知自己的眼泪是何时落下的,也不知为何方才人头攒动的藏香阁外,为何忽然变得空旷敞亮,而那片血泊,也不知是在何时被人用水冲散到几乎不在。
这一切太快,快到她如梦初醒。
“你认得她?”谢止渊又问一声。
谢云渺没有回答,只望着那片空地,沙哑着声道:“我想回府……”
今夜好冷,冷到她钻在被褥中,还在不停发颤,她望着屋角的黑暗,不敢合眼,因一合眼,就看见那女子撩开帷帽,紧张地垂着眉眼,对她道:“方士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是医者,自然会尽全力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