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着,两人诚心言谢。宠渡这等人精,慷慨数语给足了台阶下。而戚宝则专心捯饬着人偶。
“手底下的人呢,怎一个也不见,就你俩?”宠渡乘隙问道,不意对面互望片刻,眼中满是苦涩与无奈。
“唉,说来惭愧……”
“只恨我二人御下无方。”
“无妨,边走边说。”
一切妥当,人偶于左右两侧各夹一人跳入沙地,在戚宝的有意控制下,奔速恰到好处,既无碍赶路也不影响彼此交谈。
于是从金克木与赵洪友口中,宠渡知悉了另一桩原委。
此番下地,许是仙缘难觅,两派内部打一开始就人心浮动,碍于金、赵二人的统摄,初时各人尚能保持克制。
然而,一见祭台上诸般遗宝,这股不断积蓄的狂躁便再难被压制,无数深埋于人性阴暗处的私欲便似那一夜炎窟山的岩浆般轰然爆发开来。
彼此之间撕破了脸皮,一帮派众与平日里判若两人,为夺宝六亲不认互相厮杀,甚而不惜曝露暗藏已久的真实战力,谁还有心顾及金、赵二人的奔走呼号?
“先下手为强。”
“肉要吃,汤老子也要喝。”
“隐忍至今,终于等到翻身的机会。”
“今后哪个杂碎还敢给大爷臭脸?”
“但得一宝,上山就稳了。”
“这山下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
人心思变,大抵如此。
又逢虫潮侵袭,纵有那么几个忠心护主的,也在愈演愈烈的乱战中先后丧生,令金、赵二人痛惜不已。
经此突变,众人各有斩获,各有精进,真真是心气儿正高的时候,互相看不上眼,谁还甘愿屈居人下?
最直接的后果在于,南北两派就此分崩离析,原本由此构筑起的微妙平衡随之一夕告破。
山下势力,自此复归混沌。
“派首”一说自也无从谈起,短期内若无意外,金、赵二人对山下势力的统辖再难为继。
“完犊子……”宠渡之前还想着借二人名号挡下几多麻烦,此刻得知算盘落空,着实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他心思何其活络,转念间已看到了此事某些利好的方面,权衡之下,竟有些不忧反喜。
“让两位兄弟见笑了。”赵洪友不察宠渡神色悄变,只干咳两声;身侧的金克木同样面色凝重。
“二位不必愁苦,我看亦非全然坏事。”
“哦?!”金克木讶然。
“虽只数面之缘,我却看得出老弟素有远谋,能想常人所不能想。”赵洪友一脸郑重,“对此事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他们要闹尽管闹,难得无有外事纷扰,一心修持岂不美哉?”宠渡笑道,“此事虽是人性使然,我却觉得有几分天意在里头。”
“兄弟言得是。”戚宝笑嘻嘻补充道,“这一趟两位总不至于空手而归噻?既难破局,不妨趁机钻研一番,于修行有利无害嘛。”
“唔,这么看……还真成好事了。”赵洪友顿如醍醐灌顶,连带着金克木也有感而叹,道:“两位兄弟果然通透。”
“看开就好。”宠渡颔首正色,“浑水一潭乱局将起,我四人抱团才能撑至最后,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好好好。”赵洪友点头如捣蒜,“如此叨扰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鉴于宠渡自身的非凡实力及其与山上长老的关系,二人早在城南御妖时就存了归附之意,今逢宠渡主动示好,当然求之不得。
而宠渡这边,虽则新局面下二人号召力崩灭,但其战力在山下本就位列巅峰,加上自己与戚宝,想在山下站牢脚跟就万无一失了。
闲话叙过,戚宝将人偶甩开长腿儿跑将起来,——嚓嚓嚓嚓,顿时飒沓如流星,但见土石倒移、耳闻风声呼呼,不多时已然蹚过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