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中值夜的人已换成了毓翘,听到她的召唤、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时,眼神本分动作麻利,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像是一切安然无恙。
实则,这一回乌耆衍单于的敲打,无疑是影响不小的。
其一便是她只能留下身边几人伺候,除了三位居长的嬷嬷之外,便只剩毓翘和隋嬷嬷手下的翠颐这两名年青宫婢了;
其二是太医走后,有许多可以做文章之处,也变得讳莫如深,她不敢轻易相信旁的医者;
其三是周宫的庖厨没了,便再没有人能做出合萧月音口味的饭食,先前刚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来幽州的几日,她便早已领教过乌耆衍为裴彦苏所拨的庖厨,手艺是如何粗犷不羁——
就如同她眼前餐桌上摆着的几样小菜,看似花样繁多,内里却是油腻乏味,根本下不了筷箸的。
萧月音便只能以那用猪油炒的白菜,来下半熟不熟的水面清粥了。
裴彦苏并不在临阳府内,萧月音在饭后重新梳妆整理了一番,便前往裴溯处,郑重补了那个昨日未竟的奉茶之礼。
裴溯一如既往温柔慈爱,笑着接了她的茶后,又言及今早裴彦苏来向她请安时,提起她昨晚梦魇之事,好一番和软安慰。
不知是否从小丧母的缘故,萧月音看裴溯,总会无意中将她当成真正的母亲,说几句撒娇卖乖的软话。
不像面对裴彦苏时,几乎时刻要保持警惕,生怕他看出了她乃顶替。
而昨夜梦魇之肇始多半来自那裴溯并未参与的观刑,裴溯一面握着萧月音的手,一面道:
“素来听闻大公主果敢坚毅,这次观刑,却是确实难为……”
萧月音仍维持着面上的笑容,但心口又紧了紧。
也许是从小被娇宠,与她久居佛寺相比,萧月桢性直,又果敢和坚毅,这些的确是声名远播的。
“再勇敢的人也会有惧怕之事,本就是人之常情。”裴溯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巧言她圆了说辞,“说起来,那同宝川寺僧侣们同来漠北的佛祖世尊等身金像,这么久了,我也并未去禅仁居参拜。择日不如撞日,大公主可否屈尊,陪我去一趟?”
裴溯这样一说,倒是将那些因她观刑梦魇、为她平心静气的目的恰切掩盖,萧月音自然要承下这份体贴入微的恩情,当下答应。
当然,自静泓受罚又自断一趾后,她便再也没有与他相见过,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见一见,她也是极欢喜的。
昨晚的暴雨早已停歇,马车的车轮碾过街面青砖时,偶尔溅起未干的积水。
才离开临阳府不过片刻,萧月音与裴溯相对静坐无言时,驾车的车夫却骤然停下。
“王子。”车夫恭敬请安。
“这是何往?”裴彦苏的声音,透过车帘,清晰地传入萧月音的耳朵。
不等车夫回答,裴溯先掀开了车帘,将她与萧月音去禅仁居参拜世尊的等身金像一事,一五一十告知了打马而来的裴彦苏。
裴溯话毕,裴彦苏却并未开口回应。
萧月音紧抿着嘴唇,不知为何胸中的心跳快了几分。
未几,自外又传来几声马蹄哒哒,伴着他沉稳如钟的嗓音:
“既然是参拜如此重要之事,儿子自然要陪阿娘与公主同去,才方显虔诚和重视。”
与他心有灵犀,一样猜到了朴秀玉的身份,先他一步,回了朴秀玉的话:
“这位姑娘,听来口口声声都在为太子殿下殚精竭虑。妾初来平壤,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姑娘姓甚名谁,能做得了太子殿下的主?”
“大胆贱。妇,”朴秀玉不开口,却是她身后同样趾高气昂的贴身婢女替主子回了,“准太子妃的闺名,也是你配听的?”
“哦,原来是贵国太子,”萧月音仍旧保持着清丽端庄的笑容,又刻意顿了几息,“还未过门的夫人。”
这话当然是将太子妃的尊贵放低,毕竟虽然都为人妇,太子妃毕竟是未来皇后、有宝册专封的,天下女子中,又有几人比她尊贵?
但显然“还未过门”几个字,直指朴秀玉现在的身份还不足以插手东宫太子的安排,这位朴大姑娘稍稍理亏,又找了萧月音言语中的漏洞,高声反问:
“那你这已经是残花败柳的人。妇,又是从哪国来的?”
其实萧月音并不擅口舌,从小在佛寺中长大,哪里又懂得如何应对这些贵妇小姐们的唇枪舌剑?
之所以要硬着头皮先接话,一是因为这朴秀玉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让一向能言善辩的裴彦苏替她出头,不仅胜之不武,她心中也隐隐愧疚;二是因为她毕竟还在兢兢业业扮演着萧月桢,堂堂周帝的掌上明珠,又怎么能在自己的藩属国国都里被人欺负?
而就在她沉吟的几息内,朴秀玉自以为乘胜追击,问道:
“是东瀛,还是渤海?与我新罗相比,也不过区区弹丸小国,即使是他们的国君在本姑娘面前,也要俯首称臣,何况你一个低贱商妇?”
“是,在准太子妃眼里,无论是东瀛还是渤海,又或者是那蛮夷之邦漠北,都不过区区弹丸小国而已……”萧月音紧住心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破绽,饶为谦逊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