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上还捏着她亲手给他做的香囊,方才他差一点就要将其揉碎,但在这霎时间,却还是被鲜血浸湿了。豆青色的缎面与鲜血的红对比刺眼,就连香囊内那些填料,都已沾染了血腥之气。
香囊毁了,被他自己毁了。
双眼被热意侵袭,两行滚烫的眼泪落下,他却并不擦拭,只赶忙将手中的香囊避开。
已经沾了他的血,不能再沾他的泪。
这香囊已毁,原本应当如敝屣一般,被他抛弃。
可是,他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
他怎么舍得扔掉她给他的东西?
尽管她欺骗他玩弄他把他抛弃,但他还是舍不得她。
只要能让他再见到她。
这八个字,倒是被她演绎得淋漓极致,连贯熨帖。
眼前的信筒上,那用来封印的火漆早已干透,裴彦苏用长指摩挲了良久,久到指尖传来了一阵酥。麻,才终究还是将那信筒又放了回去。
要怪就怪北北这只顽皮的猫儿,偏偏要在这个节点出事。
他就是放不下这只猫。
两位周宫太医和那个草原医女都说,北北是受了重物猛烈击打而断了腿。细细想来,最有可能完成此事的凶器,应当是那举重若轻的弹弓。
先前阴差阳错捡到的那只捆了她家书的信鸽,翅膀上的伤处和北北的相似。但因为事涉另一层隐秘,他便不能将此摊开说明,只能隐作猜疑。
更何况,他所知的那擅用弹弓之人,几日前便一命呜呼了,绝不会再度犯事。
算起来,自己已经回来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北北那猫儿情况如何了。
幸好北北是只知恩图报的灵兽,对他的关切和忧虑,必定会投桃报李。
不像它的主人那般心口不一,嘴上说“结草衔环来报”,那小脸上堆积的敷衍假笑,好看是好看,可没有半点真心。
一想到北北,裴彦苏心头蓦然一片湿润,又匆匆将胡服外袍换做了汉服,方才再次出发,探望病猫。
但病猫还未入眼,却在曾经与它的主人共餐过很多次的地方,先瞧见了一身火红色嫁衣的倩影。
像是草原上燎原的野火,怎么烧都烧不尽。
刺得他移不开眼。
翠颐口唇发直,并未答话,戴嬷嬷却从她身后出来,直直向裴彦苏跪下:
“是奴婢御下无方,请王子降罪!”
而几乎同时,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上,响起了一声惊雷。
秋雷滚滚,恰若此刻裴彦苏濒临崩溃的心境。
“公主可是想说,公主的真名,其实是叫月音?”裴溯笑着与她对视。
“你……”萧月音樱唇微张,难掩惊愕,“阿娘,你都知道?”
“阿娘猜的,”裴溯微微一顿,“看公主这般反应,阿娘的猜测便是不错了。”
也许是自幼丧母让萧月音对母爱十分渴望,也许是缘分使然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让她一直对裴溯怀着无比的亲切,也许是这一路以来的坚持和隐忍到了这个关口需要一个纾解,小公主一声长叹后,便把替嫁一事始末,一五一十向裴溯说明。
当然,也包括了她在婚后对裴彦苏难以割舍的深情,包括了她给他留下了陈情信,包括她为什么会让韩嬷嬷收拾了点点行装,又在一早去找她请安。
“阿娘你说,大人他、他会接受我吗?我从一开始便在欺骗他,又一路瞒着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向他坦白,但每次临到开口时,我还是会怯懦。”说到动情之处,萧月音眼波流转、泪水盈盈,两颊云霞绯红,自是楚楚可怜的娇态。
“放心吧公主,”裴溯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忌北他不会怪你,相信阿娘,我们回去一起面对他,好不好?”
129。
这场滂沱的秋雨来势汹汹,足足下了五日,才渐渐停歇。
而裴彦苏就带着人,出城外整整找了五日,片刻未停。
可是裴溯和萧月音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几乎摸遍了城外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她们半点踪影。
到第六日时,裴彦苏下了令,就地微服,准备前往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