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头的围裙兜着半兜杂草,每拔几株就往身后甩,嘴角还哼着不成调的老曲儿。
忽然她停住动作,浑浊的眼睛凑近秧苗,伸手拨弄叶片间的杂草:“你个混小子,藏得再深也逃不过我这双眼睛。”
原来株稗草混在稻苗间,叶片窄细却长得贼高,王婶掐断它时力道稍重,泥浆溅上鞋面,她却只是用手背抹了把汗,继续在青郁郁的苗海里搜寻“冒牌货”
。
远处的抽水机突突作响,排水管喷出的水柱砸在水渠里,惊起几只绿头鸭扑棱着翅膀掠过稻田,水面的涟漪里,秧苗的倒影随波晃动,像是在为这场辛勤的守护轻轻点头。
竹篮里的粗瓷碗用蓝布巾盖着,里头是伙房新蒸的粟米馒头,还有用荷叶包着的酱菜。
可阿牛总忍不住踮脚去掀布角,被阿桃“啪”
地打了小手:“不许偷掀!
洒了汤要挨骂的。”
七岁的小姑娘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布裙下摆被露水浸得透湿,却仍走得像只骄傲的小母鸡,胸脯挺得高高的。
三岁的阿牛拖着双过大的麻鞋,鞋帮子在泥地里拖出“簌簌”
声,忽然他指着路边的蒲公英喊:“姊!
白毛毛!”
毛茸茸的绒球在风里晃呀晃,阿牛松开手去追,竹篮里的陶钵“咣当”
一声撞在腿上,酸梅汤晃出几滴,在粗布围裙上印出深色的印子。
阿桃跺脚去拉他,却被他攥着衣角不放,胖嘟嘟的手指着蒲公英:“要吹!
要吹成小伞伞!”
阿桃只好蹲下来,用袖口替他擦去鼻尖的汗珠,自己先鼓起腮帮子“呼”
地吹了口气,绒球四散飞去,阿牛见状咯咯笑起来,口水滴在衣襟上,又伸手去抓飘到眼前的绒毛。
转过田垄时,阿桃远远望见爹娘弯着腰在稻行间除草,立刻踮起脚尖喊。
“爹!
娘!
婶子们!
饭来啦——”
阿牛也跟着嚷:“馒头!
酱菜!
还有酸酸的汤!”
田埂上的大黄狗听见动静,摇着尾巴跑过来,阿牛吓得躲到阿桃身后,却又探出头来,从兜里摸出块碎馒头屑扔过去。
“大黄乖,吃完帮我看住饭篮哦。”
众人直起腰时,阿桃已经把蓝布巾铺在田埂上,粟米馒头摆得整整齐齐。
阿牛趁人不注意,偷偷捏了块酱菜塞进嘴里,咸得皱起眉头,却又舍不得吐掉,鼓着腮帮子像只小仓鼠。
娘笑着刮他的鼻尖:“小馋猫,等洗了手再吃。”
阿牛却伸手去够陶钵:“先喝口汤嘛,凉凉的!”
话音未落,陶钵倾斜,酸梅汤顺着指缝流到手腕,他慌忙舔了舔,眼睛弯成月牙:“甜!
比昨儿的蜜饯还甜!”
阿桃看着弟弟花猫似的脸,从袖兜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
那是用娘旧衣服改的,边角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