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璇站起身,用力压抑自己愤怒至颤抖的声音。
林招娣坐着一动不动,而罗璇满脸都是冰冷的眼泪,循着下巴流下,脖子凉飕飕的,狼狈地洇湿了肮脏的毛衣。
她猛地弹起,大步走向红星厂的门,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二——”
)
“是你才要道歉。
是你对不住我。”
罗璇猛地站住身体,回头看着林招娣,“既然你不爱我,我也不要爱你了。
我终于明白,妈妈,你根本没有爱。
你一直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我理解你,我佩服你,但我决定离开你。”
(“一——”
)
林招娣的面孔掩在半明半暗的除夕夜里。
“爱就是发瘟梦。”
林招娣说,“只有你们小女孩子才信这些。
我有我的工厂。”
罗璇用力推开门。
“红星,你已经抛弃她了,不是吗?”
罗璇眼里含着一汪酸痛的泪,“红星不会再属于你了。”
(“新——年——好——!
!
!”
)
“妈。”
罗璇直视林招娣的眼睛,“你该退休了。”
“轰隆隆——”
轰隆隆的鞭炮声如雷般从远处滚来,伴随着暴力的爆破声,寒风卷着红色纸屑吹进来,无言地吹进来,在高高的工厂里转了个圈。
红丝带飘荡,而罗璇用力推开门。
她的身体年轻,她的肌肉结实,她浑身饱满得像一只矫健的豹子。
她的胳膊因为使用暴力压制工人闹事而疼痛,但这种疼痛很清晰地提醒着她的存在。
她能感受到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这具肉身,这具肉身是母亲唯一的馈赠,但却是最好的馈赠。
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她有足够的力量,她可以解决。
她能解决。
她远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强壮,还要暴戾,还要更加坚定。
罗璇什么都没拿。
她裹着羽绒服,大步流星走出红星厂的院子。
她没有回头看,因为她知道自己还会回来,以另一种身份——罗璇这样想着,走出纺织村,走入无垠的、无限的罗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