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草原的金帐内,座上之人半边脸陷在狼皮阴影里,银丝编就的额链坠着枚狼牙,他屈指敲打金杯的节奏忽快忽慢。
“小叔!
卫军今日便走,为何迟迟不去救我达和我姆?!”
少年不禁怒火中烧。
“侄儿莫急,轻易难取,待小叔从长计议。。。。。。”
“用不着!
我自去——”
说完便拂袖而去。
一旁的老萨满缓缓开口:“恐其惹祸。。。。。。”
那声音活像从喉头挤出,如虫蚀朽木吱吱作响。
他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到底是我小侄儿。。。。。。”
若听话便留其一命,不然。。。。。。
当初小侄儿狼狈逃来求助,他便领人去追,倒也碰上了撤离的卫军——为首的红袍少年远远张弓,一箭射落他的金冠。
那桀骜的面容满是挑衅,他拦住愤怒的众人,静静看着那人远去。。。。。。
当初错失的小狼已长成如今模样了么。。。。。。
“失我鄢支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孤阴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小将军。。。。。。了不得。。。。。。
他勾唇一笑——眉如新月裁出的柳叶,眼尾却斜飞入鬓,瞳色绿得像漠北稀见的琉璃盏,映着火光正如夜间狩猎的幽狼。。。。。。
连日赶路,京城已遥遥在望,小将军忽然勒马朝密林驶去,“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众人不疑有他,继续策马赶路。。。。。。
朱雀门洞开时恰有晨光刺破云层,皇帝玄色冕服上的十二章纹竟似活了过来,灼灼日耀在龙纹间流转生辉。
他抬手扶正十二旒玉藻,垂珠相击声竟压过了凯旋鼓乐,惊得丹墀两侧铜鹤香炉吐出的青烟都凝滞半空。
忽见旌旗转过永安门,最前头那面军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倒像团不肯熄灭的烈焰。
恍惚间似乎瞧见故人身影。。。。。。
皇帝向前半步,腰悬的蟠龙玉具剑撞上金镶玉带钩,锵然声里藏着二十年前亲征时箭疮的隐痛。。。。。。
三军跪拜时铠甲摩擦声如朔风过松林,皇帝掌心早被鎏金阑干上的螭首硌出血痕。
礼官高唱"
赏功"
后,皇帝亲自为小将军披上紫貂裘,却见那人金甲正是。。。。。。
此时天边忽滚过闷雷,惊起满城檐角铁马,倒似阵亡将士的甲胄在九霄外列阵重鸣。
“此战诸位立下汗马功劳,皆当论功行赏——”
皇帝威然道,“小将军功不可没,只是为何着亡母旧甲?”
“回陛下,”
他叩拜道,“生者封侯拜将,亡者也不应遗忘,此战虽胜,却有两万将士殒命,还请陛下准我等为同袍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