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骑人,那便打蛇杀蛇,滥用刑罚又如何,谁能管得了他?
哪知这儿的地头蛇根扎得太深,结发兄弟那是除也除不完。
付溪早上刚整治完一家吃人的土财主,晚上不过方吭哧吭哧从水里摸出来,美滋滋地要下值,先给几个蒙脸的壮汉拖巷子里一顿好揍。
阴曹地府里头的阎王爷平时不也都捧笏坐着么,他这活阎王平日里都和那些被绑着的主儿说话,纵然生了许多蛮力,也终究不敌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将他团团围了。
没辙,那就挨打呗。
他从前总说自个儿是野草,这会儿被人摁住后颈揍,却死死拽住那些个同胞的脑袋扯。他疼得将十指都插进泥土里,似是恨不得将同胞们的根都给抠出来。
照戏本子里头演,这会儿该有武生登场演救美了。付溪想着,不由得啃着被秋雨泡湿的泥巴笑起来。
话本子诚不欺人,救美的英雄很快便来了。然却不是个人高马大的武夫,而是个文弱的小身板。
那人一身洗得掉了颜色的旧绯衣,手上拎着个梆子,他说:“几位爷,巡城的官兵很快便走到这儿了,您几位还是快先撤了罢!”
那些汉子听出他言外意思,闻言登时便收了手。他们拳头上还沾着付溪的血,却是擦也不擦,只往人身旁啐了口唾沫,顶开林题就走。
这些个凶神恶煞的爷走了,付溪还搁地上一动不动。林题蹲身拿梆子杵他脑袋,说:
“大人,快些动动胳膊腿儿,看看需不需得去医馆。”
付溪仍旧耷拉着脑袋,拿手拢地上黄草,笑着说:“什么风儿把您……”
“壑州的风。”林题抢声。
秋风恰于此刻过耳,付溪阖目把那吼声收进耳里,喘声道:“啧、左踝扭了,来搭把手。”
林题掀了红衣,把梆子塞进付溪怀里,说:“大人替下官收着,下官搀您回家。”
“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从平州到巽州的路途说短也不短,下官拿来消遣。”林题将他的手臂绕在自个儿脖子上,吃力地撑他起身。
付溪敛了眉睫,呲笑一声,右脚稍稍使劲为他减了些负担。
后来一路上的华星秋月付溪没心思赏,只是被那月光打着,险些哼出歌儿来。
“怎么那么高兴?”林题问他。
“我哪有?”
林题皱皱鼻子,说:“下官见大人眉舒目展,还以为高兴。”
“怒极反笑呗,就是这么个傻样。”付溪说,“那薛止道哎呦,狗东西……老子命给他气没一半。”
“气归气,您不也还是给人支招了么?”林题踹开眼前一块儿碍路的石子,“人现在打壑州去拿兵不是您的主意?”
“那是我的后招,他现在给用了,来日人家使阴兵时,他只能走明道。”付溪说。
林题不吭声,及至那些巡夜的官爷上来同付溪问候,他也没说话。
后来付溪低眼,恰撞见林题抬眸睨他,不禁笑起来:“林大人这是什么个意思?”
“能什么意思?付节度使会只使明招不用暗箭?下官同大人说,下官也是。——您信吗?”
二人行至一破屋前,柴门微开,里头却没点灯。
“大人心好宽。”林题看着说,“屋里没有值钱玩意罢?”
“有也该给老鼠吃了!”付溪把身上重量压给林题一大半,把他当扶手似的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