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六儿郎正坐于三帮主身侧,恰好在沈长思的对面,这么一嘀咕,为的可不就是要沈长思难堪。
可是沈长思脸皮随了他师父——真真是厚颜无耻。他只当那小孩儿在自说自话,慢悠悠嚼着这山里的美味。
可他为人大度,不代表听者个个都是。那三帮主一巴掌拍在那小孩儿背上,念叨道:“你管人家,你这小子面子好大!”
“谁准你这般待少帮主的?!”那十六儿郎骂道。
“我准的!你这混账小子!江郎他日后就是你先生,是你第二个爹!我都没叫你当着半个寨子人的面给江郎君跪,你倒好,来这儿整些疯言疯语,恁地找抽!”
那沈长思在暗处拿手遮了脸,手下皆是戏谑的笑,半晌他收了手,文质彬彬模样,道:“大帮主,无妨,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有些心高气傲,性子烈些不奇怪。”
“你是在骂我不懂事,耍性子?!”那少帮主拍桌而起,“耍个狗屁的性子,老子就是看你这些个妖人碍眼!”
“辛庄明!”那大帮主呵斥道,“你这臭小子难不成是真想在这山上呆一辈子么!”
闻言座上人皆噤了声,沈长思倒是垂眉顺目地低头夹菜吃饭,并不理会这些家常,只是觉着有丝惊奇,原来这些个山匪竟也有自知之明的么?
那少帮主坐下来,只是依旧抱着臂瞪着沈长思,神情颇不善。
沈长思在缱都那么些年什么眼刀没吃过?这弟弟资历还是太浅,就这么点本事竟还想叫他吃瘪露短。他越想越觉着那少年幼稚得可笑,差点没把面上的苦色稳住。
那少年见他自个儿方才骂沈长思,那人也不反驳,又生了些莫名的自惭,也就稍稍泄了气来,但碍于自尊,他把筷子摔在桌上,临走前甩了句:
“那姓江的二人真是下流恶心!”
这前左羽林大将军平生头一回被连着师父名骂下流恶心,他乐起来,抬眸盯着那少年郎的背影笑,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哼了句:
“狗崽子哟,看哥哥来日怎么教你做人。”
“郎君您说什么?”
“我说呀——‘孺子可教也’!”
第099章穷折腾
魏·缱都
冬寒跨了北边的高山大河,今儿终于也把京城给裹住了。
魏盛熠坐在御书房里头批奏章,木门被敲得闷响阵阵。那些阉人敲门向来轻手轻脚,如今这般应是来了客。
魏盛熠含了口寒气入嘴咽了,道:“侯爷莫敲了,进来罢。”
季徯秩披着红裳进来的,他虽是带伤入宫,步子倒还似从前那般迅稳。许久未见,他原以为魏盛熠会垂头执笔,就连分他一眼都稀罕,哪知却直直撞上了魏盛熠那双棠梨眸子。
那人用手撑着脸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季徯秩。
季徯秩也不慌,坦然一笑,跪下道:“陛下,别来无恙。”
“起来罢——你我之间是这般需要拘谨的关系么?”
季徯秩垂着眼睫,并不说话。
魏盛熠的瞳子浅,眉骨生得又高,眉浓起来不蹙也似蹙,那么个深邃的容颜凝在了那儿,石塑似的冰凉,嘴里本就不暖的话被那冷脸一冻,更寒了几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