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瀺摇摇头,“还没有,那群读书人,都不太愿意听我的事功学问。”
杨老头点头道:“你的事功,本就与儒家根本背道而驰,礼圣能把你请去文庙讲学,已经很给面子了。”
儒家的核心宗旨,很难,但要只是嘴上说说,又很简单,无非就是那几个字。
仁义礼智信。
可无论是哪个字,都与事功学问不沾边,不仅不沾,还都是截然相反,互相排斥,互相对立。
杨老头话里有话。
他问老秀才的神像,有没有重新被人搬回文庙,其实就是在询问,崔瀺头两日在中土讲学的成果。
也是试探崔瀺的目的。
百余年前,崔瀺就已经叛出文圣一脉,声名狼藉,天下皆知。
如今礼圣又亲自邀请崔瀺前去讲学……
那么一旦此事有了成果,崔瀺只需用他的事功学问,说服一部分读书人,不用太多,哪怕只有一座学宫点头,都算是为文圣一脉,做了一件千古大事。
也因此,自囚于功德林,被搬出文庙高位的老秀才,说不定就能重新回到文庙,文圣一脉,重续香火。
杨老头抽了口旱烟,忽然说道:“你崔瀺能有今日风光,真该好好感谢人家,要不是宁远这一路的所作所为,你的事功一道,还得偷偷摸摸的。”
崔瀺颔首点头。
那个年轻人,这第二次的北游,做的每件事,几乎都能印证他的事功学说,也是因为他的特殊性,由礼圣领衔的一拨读书人,方才对他崔瀺,有了改观。
崔瀺淡然道:“所以我愿意为他护道,助他成就大剑仙果位,为此不惜放弃我那个小师弟。”
杨老头笑了笑。
他转过身,指了指背后那口龙窑,“那你为何又要算计他?还要拉上我一起?”
“这小子可不是好惹的主儿,要是将来他境界高了,得知了这件事的始末,提剑砍你崔瀺,没关系,顺带着把我也砍了,咋办?”
崔瀺笑容恬淡,缓缓道:“所谓知己,便是心意互通,我所知,便是他所知,我相信宁远,会很快理解其中意思,并且愿意一声不吭,替我瞒天过海。”
沉默片刻。
杨老头摇头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护道,真是教人难以理解,拐着弯就算了,还辅以各种算计,真不怕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就像宁远的这趟北行。
在没走到最后一步,没到神秀山之前,站在山巅的那一拨人,谁能知道,崔瀺的那些算计,压根就不是算计?
而是护道?
而是为那个年轻人谋划,让他在死中求活,避免被第二次天下共斩?
崔瀺淡然道:“浩然天下,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再输也不会输更多。”
杨老头眯起浑浊老眼,喃喃道:“让他做‘一’,真是好事?”
崔瀺摇头,“不知道,但是走到这一步,也没有更好的一个选择。”
书简湖过后。
陈平安已经彻底失去争夺那半个一的机会,毋庸置疑。
那么按照正常来说,小镇当年的那些孩子,不受陈平安的影响,依旧有希望去争这半个一。
阮秀也包括在内。
但在崔瀺看来,这些人,都不太够,所以才说,到如今,除了宁远,已经没了更好的选择。
这件事,崔瀺其实也算计过杨老头,他在宁远身上押注,为此不惜舍弃自己的小师弟,此举,就是在铺路。
在成为那个一的道路上,替宁远扫清障碍,而这个最大的障碍,就是齐静春代师收徒的陈平安。
一场书简问心,只面人心鬼蜮,文圣一脉的小师弟,自此有了无穷私心,神性溃败,人性做主。
矮小老人幽幽一叹。
杨老头望了眼神秀山巅那边,有意无意的,又开口问道,“你的瓷人一道,真能直达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