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半夜,医生尽职尽责。看到季江然叼着烟站在窗前,整个楼层都是他一人的领地,就时常这么抽烟,连医生都不敢说他。
走过来提醒:“二少,伤还没好,少抽点儿烟。”
季江然垂着眸子,显出痕迹很深的双眼皮。没听他的话,静静的抽了一口。目色沉寂地盯着玻璃窗子。其实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自己的影子,还是很朦胧的一个轮廓。
这个男人不说不笑的时候其实是很冷漠的,气场会沉着许多,因为摸不准,所以透着丝丝的压抑与惊骇。还不如季江影那样的,一眼觉得冷淡,时时刻刻提防着,不会随着他的情绪大起大落。
医生推了一下镜框,一下午没见过顾浅凝了,猜他可能是心情不好,所以心事重重的。
“二少,时间不早了,换一下药早点儿休息吧。”
季江然没动弹,淡淡说:“今晚不用换药了,你们去休息吧。”
医生没再说话,叫上端着托盘的护士出门。
季江然吸了两口,掐灭手里的烟。坐到床上去,可是睡不着,伤口疼的厉害,晚饭没吃,所以胃里也很不舒服,皱着眉头,才觉得糟糕透顶。
有朝一日,他季江然也要这么倚赖一个人。
真的很不好。
顾浅凝要感谢季江影么,他真的是尽了最大所能。去往医院的时候竟又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告诉她哪一侧只有监控,而警卫稀疏。正是换班的时间,即便真有监控,也不见得会一直盯着。而且顾浅凝有办法怎样躲闪。倒真是个漏洞,就仿佛这世上再严密的防守也有透风的地方,是真的。
越发笃定那个女人是内部人,或许还是薄东胜身边的人。实则是季江影一早安插进来的线人……
顾浅凝没有直接进到薄东胜所在的房间,那不可能,一定要是最严加防守的一个地方。而且她没道理不想好自己的退路,越直逼目标,死的也会越快。
季江影说得对,要用脑子,而不是拿命拼。要真是如此,她早八百年前就死在乱枪之下了。
交接的时候,警卫意志松散。
顾浅凝打最僻静的地方跃进,成功劫持了值班室的一个女医生,乔装之后自走廊走进去。即便只是接近目标,也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到达门口被拦下,警卫让她摘下口罩,而她胸前的证件已经拿到手里。
顾浅凝一个抬手的动作,头脑中快速计算时间。这里有电子眼,将两个警卫处理,再将电了眼毁掉,也逃脱不了被发现的命运。而且那样所需的时间明显就会翻几番。
但是如果只是解决掉两个警卫,而任由监控设备发现,会省去一些时间。但前提是,她必须保证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可以完成任务,并准备逃生。
手指贴到耳朵上,眼见就要摘掉口罩,眸子蓦然抬起,精光四射,转而朝警卫劈了过去。她手上有麻醉枪,不等另一个将枪口对准她,已经先发制人,扣动扳机。
刹那间听到躁动声,这样快,监控室立传出危险讯息。
顾浅凝什么都顾不得想,破门而入。枪口对准他,薄东胜竟是醒来了,看到她,眼睛蓦然瞪得老大,眼里没有她料想的波涛四起,平静的盯紧她,嘴唇无声的动了动。仿佛是微微的颤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
顾浅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扣动板机。她没有再多一秒钟的思考时间,走廊上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没有退路可言,破窗跳下去也一定只有一死,下面肯定已被警卫团团围住,那看似是她唯一逃生的出口,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顾浅凝还是一无返顾撞碎玻璃窗,一跃而出,却没有极速往下,而是拉着提前预置好的绳索极速往上。眨眼一瞬间破窗跌入楼上的房间,玻璃碎裂划伤了一只手,觉不出疼。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猝不及防,一阵心惊,几乎只是个交错的刹那,连长相都来不及看得清楚,那人已经推开破碎的玻璃窗子跳了下去。
下面是九重地狱,是万丈深渊,跳下去就唯有一死。
窗外一阵混乱不堪的枪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砰”的一声闷响,在这样暗沉的夜里竟显得惊心动魄,如同落在人的心口上。重重的一击,那么沉那么重,让人喘不过气来。
很快警卫就会将这里堵严,根本不会留有喘息的余地。
等到楼下警卫蜂拥而上,病房内早已空空。连月光都没有,只有零星散落的一点儿灯光,映在地板上,风起,微微摇曳。破碎了一地的光影,无尽斑驳的映入瞳孔。
警卫扒着窗台往下看,确定凶手是死了。
晨光四起的时候,顾浅凝站在京都的机场上。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喧嚣不息,是滚滚红尘特有的喧闹,听着看着的时候方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她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坐在那里,离登机还有一点儿时间。看当日的新闻,薄东胜的死讯这一回真的是公然传出了,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顾浅凝终于懂得季江影那句倾尽所能是什么意思。他早已经给她找好了一个替死鬼,知道她这次有去无回。要想活着回来,必须有一个人代她去死。这根本是个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任务……
她猜那个跟她通话的女人一定已经不存在了,她不畏惧牺牲,跳下去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一无返顾。
季江影算计好了,一人人闯入,一个人死,一切都得是刚刚好。否则无论如何,她爬不出那道鬼门关。
他终究是不想让她去死的。
季江影在卧室的沙发上坐了一夜,早上接到薄东胜去世的消息,定位仪同时显示顾浅凝已经在飞回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