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苞来时,我穿着她送我的蓝色羽绒服,她用夸张的神情上下打量了我,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不假思索地说,出差,正好也见见你。
我把一个装着钱的信封递给她。
她说,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事吗?
我抱歉地说,我不想欠你太久,真的很感谢你。
她说,你变了。
我没解释,说,也许是吧。
她说,一直等你来西安,西安要比你待的小城机会多。
我说,我懒散惯了,不太适应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苦笑着说,也许你是对的。像我一样,那座小城,除了你,能记忆的越来越少。
我们寒暄了一会儿,竟然聊起了喝茶与养生。我没想到苞苞对此也很健谈,她大概是不想让场面太冷清。
正聊着,苞苞接到电话,家人等她回去吃年夜饭。借此理由,我们互相道别。那晚,我灰头土脸地回到宾馆,冯艾并未问起当晚的事。
农历新年初一一早,冯艾突发奇想要去大兴善寺烧香拜佛。
我们要赶下午的火车回去,因为寺院的人太多了,这次冯艾未能如愿。我们在大兴善寺附近的街边商店买了一些当地的特产———腊牛肉和红枣。冯艾对我说,给阿姨和叔叔带的。她是一个细心的人。
从西安回来,我和冯艾一起带着特产回了我家。
过年的气氛,在章镇依旧是那么浓厚,我家也不例外。灯笼挂在走廊,对联贴上了门框,年画贴上了墙。辞旧迎新的日子,随着冯艾的到来,家人对我们的祝福和希望也焕然一新。
我妈说,等冯艾搬了新家,你们便订婚吧。
冯艾点了点头,默认。
我们坐在柴火炉旁说说笑笑,一直到深夜。
这次,冯艾在我家住了三天,也就是年初五那天,我们才返城。
这三天里,关于冯艾的事情,我家人知道了很多。我妈对她的好感进一步增加,她恨不得冯艾是自己的闺女。我妈对冯艾的赞美和关心,甚至让小妹也生了嫉妒心。她们无话不谈,比我跟我妈之间的话还多。冯艾也很会讨我妈欢心,比如说,上次我妈送她棉鞋的事,她竟然说了一个下午,从用料说起,再到针线,然后说到工艺,把我妈夸成了民间艺术家。那时我妈笑得合不拢嘴。
两个女人可以凑一台戏。
我问冯艾,我妈有那么好吗?
冯艾说,阿姨能借钱给我,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跟我妈真是天壤之别。我会好好对你。
可能是我再次触碰到了她的伤心处,冯艾的情绪顿时低落了好多。
回到城里,房子里依旧是出发前的摆设,那盆碰碰香叶子已经蔫了。我用手一摸,草香依旧,用喷壶浇水后不久,它又舒展开来。
冯艾开始整理衣服和杂物,她说,过几天去找房子吧。
搬家,我心情有些复杂,仿佛舍不得那列绿皮火车,以及它那长久的轰鸣声。
冯艾说,歌舞厅老板发来短信,初六是他们开业的第一天,下午我得去上班了。
我说,杂物打包的事交给我吧。
冯艾说,初八还要去电厂上班,以后只能做歌舞厅的夜场,找房子和搬家的事靠你了。
接下来,我开始到处找房子。要找到能放下这些年冯艾积累的家什和衣物的性价比高的房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租的房子面积太大,经济上不划算;面积太小的话,又显得拥挤。地理位置也不能离城中心太远,我把租住的地方框定在电厂周围三公里内的范围。
新年上班的第一天,电厂物业的告示又张贴出来。在剩下半个多月的时间内,所有住户必须全部搬离,这意味着家属院会在不久后停电停水。
我只能在下班的时间看看房源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华新路的钢厂家属院找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和现在住的房子差不多大。冯艾也来看了,她很满意。房子是旧了点儿,但价钱和面积合适,就定了下来。
搬完家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每天下班,冯艾照常去歌舞厅跳舞,我在家准备饭菜。晚上九点钟,我出门去接她,风雨无阻。有时,我也去陪她跳上一支舞,算是客串。她在歌舞厅的艺名叫Rose,但他们只叫她狸妖。这段时间,她又瘦了,我看着心疼,说,冯艾,别太辛苦了,不必每天都去。冯艾说,我能坚持。
每天回来,她都累得腰酸腿痛。
我们亲热的次数在减少。
有一天夜晚,下着雨,树叶刚吐嫩芽,我在去接冯艾的路上遇见了猫妖。
她坐着轮椅,一只手撑着伞,她一脸吃惊地看着我,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