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觉得卫林下说的事可行,她倒不是图赏赐,只是一个与她儿子同样大的少年却只能每日与轮椅为伴让她这个当娘的人觉得很是可惜,卫夫人去与奚临轩说了,奚临轩对着窗户沉思了半晌,他不知道这个主意是卫夫人想到的还是卫林下提起的,无论哪一个他都有些动容,五岁以后他就没离开过轮椅,最开始还有太医院的人来瞧瞧,后来干脆也无人过问,他的娘每次偷着来看他的时候总是弄来一些来路不明的草药,然后抱着他哭,后来他厌烦了母亲的眼泪,索性就不让她来见自己了。
如今,这与他没有半点瓜葛的卫家还有这份心思。奚临轩知道,他们并不是图他什么——即便想图,他也一无所有,除了皇子这个身份他一无所有。
卫夫人见他面沉如水,暗忖是不是提及他的短处让他生气了,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想,奚临轩却说:“那就有劳夫人您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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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临轩跟随卫夫人上山那天,天气出奇的好,天蓝得没一丝杂色,那座只有百丈高的山看起来像一幅水墨画儿,道观就在那山水画中稍微露出了一个角儿。见到那位虚真师傅,奚临轩愣了愣,这脸如核桃般纹路的老道姑真的有些真本事么?但很快他便相信了,因为在对他腿部进行摸骨之后老道姑准确说出他受伤时的年龄及原因,然后说,有治,只是有些麻烦。老道姑用的针灸针不是银色的,而是通体乌黑,看起来令人难免惴惴,虚真的手很快,很快就把他的腿上插满了针然后绕过屏风到外间坐了,让小尼姑上了茶与卫夫人对坐喝茶,说着,便又提到卫林下,奚临轩在里面听得清楚。
“林下这孩子又把您心爱的仙鹤给带回去了,真是不懂事。”卫夫人说道。
老道姑爽朗的笑开了:“也就是她和太清能要的去我的东西,我那几只老鹤今年不知怎了,秋天的时候还生了四个小鹤,林下要去两只,另两只给了太清,免得她们俩又闹。她们俩小时候我可是被闹怕了。如今,林下是规矩稳重了,我那小徒孙却还一样刁蛮。”
“师祖偏心,给卫林下的两只明明是最好的。”门口闯进一个人,听声音还稚气未脱,只是小姑娘脾气似乎并不好,往这边屏风看了眼,奚临轩只瞧见了一条细长人影儿,听得她的声音道:“卫林下说的就是里面那个?还规矩稳重呢,爱管闲事的毛病不还是没改!”
“太清,怎么说话呢,林下不是多管闲事,是好心救人。”老道姑呵斥道。
“看,我就说师祖偏心,她是好心救人,可那些草药都是我爬上爬下去采来的,卫林下这家伙不仅不谢我,还说我采的药不对,哼。”小姑娘在老道姑身边坐下,又瞅瞅卫夫人继续说道:“我就奇怪,有卫伯母这样温柔的娘,怎么会有卫沉璃和卫沉璧那种孩子。”
说的卫夫人脸上不觉一赧。这个太清小道姑说话总是这样让人无从回答,她的孩子怎么了,她的女儿多乖顺!
小道姑太清被老道姑撵去药庐给奚临轩端药,她满脸的不乐意,走至门口说道:“这是卫林下揽来的闲事,每次都是她做好人我受累,我不管,下次让她自己来。”
“太清这孩子,总是嘴硬心软,明明早早念叨要把两只品相好的鹤给林下,转过头就这样说话,这孩子。不过,卫夫人,我想,殿下身份尊贵,太清这孩子总是毛毛躁躁,我还真怕她服侍不好,若不然,等殿下下次再来就让林下也跟着来吧,一则林下心细能好好照顾殿下不至于出了岔子,二来,观里都是年纪大些的,太清也没个玩伴,一年到头她就盼着林下来的几趟,借此机会也让她和林下见见面,让林下磨磨她这性子,否则啊,她就这样的性子,将来我闭了眼都不放心。三来,我也太老了,指不定哪天就合了眼,正好把这针灸之法教与林下,若我闭了眼她也能继续帮帮殿下。”
奚临轩盼着卫夫人答应,他想卫夫人肯定会答应的,老道姑说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情于理。他也很希望卫林下能来,看着一个平日里端庄的千金小姐变得如同太清小道姑一般暴躁——似乎会很有趣,没准儿到时候他的腿就好了。
待老道姑为他拔了针重新穿戴齐整,那只闻其声的小姑娘端着一个黑乎乎的药碗进来了,虽穿着旧道袍,还扫眉搭眼的表情,但这小道姑那张脸仍旧如天仙般美丽。奚临轩一时有些愣了。小道姑对他视而不见,只是把药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麻烦。”然后转身便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奚临轩甚至有些期待。可惜,他的期待被太后的千秋节给后延了,这让他多少有些不满,所以,即便身处这一派喜庆的王宫之中他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甚至很有些厌烦。直到看见卫林下陪同卫夫人来给太后磕头拜寿,今日的卫林下装扮得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好歹没再穿那草黄的衣裙,换了鸭蛋青色的,竟显得比平日里苗条一些。
老太后见到卫林下自然又是十分高兴的叫她到身边去了,后来便说起在座的几位郡主和官员们家的小姐的年龄,有一位小姐正好今年一十五岁,她母亲恳请老太后为女儿赐婚,老太后正在兴头上便一道口谕传了下去,直把那位小姐羞得脸通红,老太后又环视在座最后把目光停在卫夫人身上:“林下过了年就十三了吧?”卫夫人忙站起来答“是”,老太后便笑呵呵地说:“等后年的年过完了,哀家一定给她赐一门最好的亲事。”卫夫人忙笑盈盈地谢了复又坐下。
默不作声的奚临轩终于明白老太后的用意了,难怪独独垂青于她,原来竟是老太后心里内定的孙媳人选。
没看出来,卫林下你本事还真不小,竟哄得那一看便不好相与的老太婆的欢心,奚临轩有些不屑,有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后来归结为厌恶,对,像卫林下这样的女孩子最会做表面的好人讨人欢心,心机深重的女孩子最是让他厌恶。
因太后寿辰,霍国取消宵禁三天,王城之内更是热闹非凡,卫林下与母亲同乘一车返家,一路上她都不怎么做声,似有心事。卫夫人觉不妥便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卫林下摇摇头缓缓说道:“娘,太后那样说的意思是不是要把我嫁给王太子?”
卫夫人点点头,女儿一点也不笨,早先还小,情窦未开,如今快十三岁了,自然就能想明白了。
“可是……”
“什么?”卫夫人问道。
卫林下摇摇头,又不语。
奚临轩的第二次上山之行终于赶在大年前成行了,卫家兄妹陪同前去,虚真道姑隔着屏风给奚临轩扎那乌黑的“玄针”,卫林下和卫风致坐在厅中,山上十分寒冷,厅中虽关着门窗但强硬的风仍旧顽固地透过缝隙钻进来绕着人打转,卫风致说:“可真冷,怎不弄些油纸糊一糊。”
卫林下抱着一个陶瓷做的笨笨的水炉,这些年,虚真道姑一直用这个,她记得小时候,一到了冬天,年长的道姑们便在睡前用着大大的水炉灌了滚烫的水放在她被窝里从被头移动的脚底,一下子就暖暖的了。
“谁又没请你来,嫌冷?活该。”随着门被大力推开,一股冷风呼地钻进厅中,被冷风裹着的就是太清,她看一眼卫家兄妹然后露出些不屑的神情:“哼,娇气。”
“是,就小仙姑你不娇气,每天都乘风御气自有真气护体,这世间小小寒冷哪放得了您的眼中。”卫风致说道。
卫林下摇摇头,起身。太清这为暴躁仙姑似乎尤其和卫风致八字不合,见面就像两只红了眼的斗鸡,非要把对方的毛都叼下来才解恨的样子,她还是远离战火明哲保身为上策,遂借着出恭的借口跑了。
屋外的风很冷,不过,从那边的望仙台却可以看见王城,大有登泰山而小鲁的意境。从望仙台一边的石阶走下去,几个弯弯绕绕之后就是一片很有层次感的树林,一年四季色彩都不同,树林的尽头有一座废弃已久的木屋,她问过虚真道姑是谁建的,虚真也是笑而不答。
这木屋,她和太清发现之后常来,夏日里花开的时候还会采许多花或放在花瓶里或变成花环挂在门窗上,走近一看,花都已干枯了,随风颤抖着,摸出只有她和太清才有的钥匙开了门,房内桌上落了不少灰,显然太清已经太久没打扫过了,这个懒家伙,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