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若兰抬起泪眼,看着父亲鬓边不知何时已染上的风霜,和他眼中那份深不见底的痛楚与孤寂。她知道,父亲的心里,同样在滴血。她不忍再让他为难,哽咽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夜色如墨,窗外虫鸣渐歇,万籁俱寂。屋内,一盏孤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墙上的人影拉得缠绵而悠长。胡斐与程灵素正相依相偎,空气中弥漫着属于彼此的温存与安宁。胡斐的手指轻轻滑过程灵素如瀑的青丝,正欲吻上她的额头,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吱呀”一声,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突兀的声响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室内的所有温情。两人身子一僵,霍然抬头,只见苗若兰如一缕白色的幽魂,静静地站在门口,清亮的眼眸在昏暗中,直直地望向床榻。
胡斐心中猛地一沉,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脸上血色尽褪。程灵素的反应更快,羞愤与惊骇交织,她几乎是本能地拉起锦被,将自己连同那份无处遁形的窘迫,一同蒙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一团微微颤抖的轮廓。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蜡烛爆裂的轻微“噼啪”声。
“若兰……”
胡斐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挣扎着坐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一些,“你……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苗若兰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仿佛没有看到床上的暧昧场景,只是静静地看着胡斐,眼神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执着与哀伤。她缓步走到床边坐下,裙摆拂过地面,悄无声息。
“明天是十五,”她轻声开口,声音清冷如月光,“我想让你带我去临镇的龙泉寺上香。”
她的坦然,反而让胡斐更加局促不安。他看了一眼被子里那团“罪证”,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故作镇定的少女,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尴尬,直视着她:“若兰,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你不是想去上香,你是想去祭奠你娘吧。”
一语道破,苗若兰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颤,眼圈瞬间红了。她低下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为人子女,不管……不管怎么样,也得去见她最后一面啊。何况我爹眼睛看不见,我……我只好来求你了。”
她的哀求像一根细针,扎在胡斐的心上。他何尝不理解这份孝心,可理智却如冰冷的铁索,牢牢地捆绑着他。“这我能理解,”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可天龙门就是龙潭虎穴,田归农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现在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不是有平大哥你保护我吗?”苗若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我不怕。”
她的信任,此刻却成了胡斐最沉重的负担。“我是能对付敌人,”他苦涩地解释道,“可一旦交手,我必须分神保护你。到那时,咱们两个可就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危险境地了!”
“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去!”苗若兰的语气变得决绝,带着少女特有的任性,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一定要去!”
就在胡斐被她逼得进退两难之际,被子里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程灵素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长发微乱,眼神却锐利如刀。
“你这个小女孩,真是不懂事!”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被搅扰好梦的愠怒,“非得拉着别人给你陪葬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苗若兰最敏感的神经。她猛地转头,所有的悲伤和脆弱瞬间化为愤怒的火焰,直视着程灵素:“坏女人!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一个含着委屈与孤勇,一个带着尖刻与维护。而被夹在中间的胡斐,只觉得头痛欲裂,这小小的房间,已然成了一个剑拔弩张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