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雷米,”从楼梯上面传来夫人的声音说,“是我们的马来了吗?”
“不,不,夫人,不是马。”
他接着转身对老头儿说:
“出了什么事,我的好格朗尚?”
“您没有猜到?”仆人回答。
“唉!不,我猜到了,不过,以老天的名义,千万不要突然一下对她宣布这个消息。啊!可怜的夫人,她会怎么说?”
“雷米,雷米,”楼上那个声音又说,“您好像在跟什么人谈话?”
“是的,夫人,是的。”
“这个人的声音我好像很熟。”
“不错,夫人……怎么告诉她呢,格朗尚?……她下来了!”夫人从三楼已经下到二楼,这时候又从二楼下到楼下,出现在走廊尽头。
“谁在这儿?”她问,“好像是格朗尚。”
“是,夫人,是我,”老头儿脱下帽子,露出一头白发,谦卑而又伤心地回答。
“格朗尚,你!啊!我的天主!我的预感没有错,我的父亲死了!”
”是的,夫人,”格朗尚回答,把雷米叮嘱他的那些话全都忘了,“是的,梅里多尔不再有主人了。”
夫人脸色苍白,周身冰凉,但是一动不动,态度非常坚定,她毫不动摇地经受住这个打击。
雷米看见夫人这么逆来顺受,这么悲伤,走到她跟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他怎样死的?”夫人问;“说吧,我的朋友。”
“夫人,一个星期以前,再也不离开他的扶手椅的男爵先生第三次中风。他还能够最后一次结结巴巴叫了一声您的名字,接着再没有说过话,当天夜里就去世了。”
狄安娜向老仆人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手势,接着,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上楼回到她的卧房里。
“她现在终于自由了,”雷米低声说,他比夫人神情更忧郁,脸色更苍白,“来、格朗尚,来.”
夫人的卧房在二层楼上,一个小间的后面,这个小间能望见街道,而卧房里的光线靠开向院子的一个小窗子射进来。
这间屋子的家具是深色的,不过很华贵,墙上挂着阿拉斯帷幔,是当时最美丽的帷幔,上面织出耶稣受难故事后面一部分内容。
一只雕花的橡木跪凳,一尊木料相同、刻工也相同的雕像,一张有螺旋形柱子的、挂着跟墙上同样的帷幔的床,最后地上还铺着一张布鲁日地毯,这就是这间卧房的全部装饰。
没有一朵花,没有一件首饰,没有一样镀金饰物;木头和擦得发亮的铁代替了金和银;一个黑木画框挂在卧房的一个墙角上,画框里的一幅人像,从窗子透进来的阳光照着它,显然这扇窗子是专为照见它而在墙上开的。
夫人在这幅人像前面跪下,心里充满悲伤,但是眼睛却是干的。
她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充满了爱的眼光,久久地望着这幅没有生命的人像,仿佛这高贵的人像会活过来回答她似的。
确实是幅高贵的人像,高贵这两个字仿佛是专为它造出来的。画家画的是一个二十八岁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半裸着身子躺在一张卧榻上,有几滴血从他微微敞开的胸口淌下来,他的一只手,右手,受了重伤,耷拉着,不过手里还握着半截剑。
他的眼睛就像临终的人那样紧闭着。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表情使他的相貌有了一种圣洁的特征,只有在离开人世走向永恒时,人的脸上才会出现这种圣洁的特征。
作为全部说明,作为全部题词,在画像下面可以看到红得像血的字母写着:
Aut Coeser aut nihil(拉丁文,意思是:‘要么当恺撒,要么什么也不干.)
夫人朝这幅人像张开双臂,就像对天主说话似的,对他说,“我曾经要求过你等待,尽管你愤怒的灵魂渴望着,”她说,“因为死者能看见一切,我心爱的人啊,你已经看见了我仅仅是为了不做杀父凶手,才勉强活下去,你死了,我就应该去死,但是,如果我一死,我就使父亲活不下去了。
“再说,你也知道,我曾指着你血淋淋的尸体许过愿,我起誓要以血还血,以死还死。但是那时候我把罪责归到那个把我叫作天真的孩子的、可敬的老人白发苍苍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