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见她凝容抿唇,不收他递去的药匣,他存心跟她杠上似的,匣子一直递到她脸前,然后动也不动。
他不动,她若想动,势必要粗鲁地将裙摆从他腿下抽出……
一个模糊且古怪的想法闪过脑海,她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开,她很可能会扯裂自个儿的裙子……
她认输了,很快拿走他手中的小药匣,紧紧握住。
“公子还想如何?”
宫静川终于挪动身躯,淡淡道:“把夏姑娘裙摆压皱了,是在下不好。”
想骂人却找不到话可骂,夏晓清最后只能撇开双颊微鼓的脸,轻灵地爬起来。
她拂去裙上看不见的尘土,状若专泛,眼尾余光却偷觑男人起身的动作。
他左腿的伤似在膝部,虽然还算顺畅地爬站起来,他一掌停在左膝揉了揉才勉强站直身躯。
他退回石桌边,步伐明显不稳。夏晓清本能想伸手扶他,但她及时拉住心思。
肩背僵硬,脚步沉滞……
他似在忍痛,又像不是,她看不太出来,因他握住搁在桌边的那根乌木杖,拄着它转身面对她时,他神态寻常,薄唇上那抹似有若无的淡笑尚未消褪。
“夏姑娘,关于适才你对我的评论,可否容我解释几句?”未等她应声,他笑笑又道:“水至清,则无鱼,想在这世道中如鱼得水般活下,我确实做过几件不算好的事,但应该还称不上是肮脏、污秽之人,不过也绝跟『清高』二字扯不上边。我懂得什么是关心,关心一个人,我还不需要假装,毕竟能得到我关注的,全是我心是在意的人,既是在意,关怀之情油然而生,何须去装?”
她听得一愣一愣,漾水的眸子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他拇指习惯住摩挲杖首,将她看得极深,徐声又道:“我不知你那两位异母兄长作何想法,但遨你过府,仅因有事请你相帮。”稍顿了顿。“我之前在码头区见过你,你带伍家老太爷之遨上了一只舫舟……当时我也在。”
“我知道。”夏晓清颔首,颊面有些泛红。“我晓得的……你当时避在折屏之后,我瞧见一截袍摆,那料子并不常见,就跟你身上穿的衣料一模一样,只有绣纹不同,我能认得的……你、你其实就是舫舟主人。”
他深静目底讯雷不及掩耳地闪过碎光。
那是揉进惊与喜、迷惑与赞叹的辉芒,即兴即逝。他定力绝佳,没让那种不寻常的心绪持续坐大。
“当日请夏姑娘上般的确实是我,那是因你在码头区上的行径太醒目,颇出我意料之外,而伍家老太爷似乎又太钟意你……关于你在夏家的事,大半以上皆是从他口中得知,我想他是太喜爱你,喜爱到不能容允有谁轻忽你。”
闻言,夏晓清实不知该不该对伍家爷爷发恼。
那位老人家好似把关于她的那些事,全倾倒给眼前男人知道了。
静默了会儿,她抿抿嘴,润泽两片略干的唇瓣,终于问出——
“那么,究竟有何事,公子需借我之力?”
“我想聘你当西席。”
夏晓清一时间没听懂,秀颜怔怔然。
“……西席?”待理解这二字的意思,她发怔的“病状”非但不减,反而更严重。
宫静川点点头。“是。我想请夏姑娘教教舍妹算术与管帐之法,一切从基本起步,不需学太高深的数法,学到能看懂账目,能精打算盘也就早够。”
她双唇掀动,没吐出话,掀掀合合三、四回,一口气沉沉呼出,脑子终是清醒了些。“你有妹子?”
“两个。大的刚满十二,小的今年七岁,与我是同父异母的手足。”
……七岁?!
他瞧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却有个年仅七岁的妹子,中间差上二十岁!
她不禁又愣,难得能把一双秀气眸子瞠得圆滚滚。
“公子家里既也经商,底下识字懂算的好手绝对不缺,管账目的先生们没到百数也有五十,又何须……何须要我去教?”
“你道不曾请人教授吗?偏没谁教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