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诸葛亮似没有太大的惊奇,他缓缓地说:“元直以为呢?”
徐庶大胆地冒出一个猜想:“那人不会是孔明择定的展宏图之人吧?”
诸葛亮稍稍沉默:“不瞒元直,我确有此打算,但我还想再看看,”他自言似的重复道,“再看看……”
徐庶却不能理解诸葛亮的选择:“恕我直言,此人在荆州五年,一身不建尺寸之功,帐下未有雄张之兵,几已沦落为乞食荆州牧的清客,孔明怎么会看上他?”
诸葛亮抱膝容然一笑:“元直可曾听说荆州小儿谚语:欲食蝉鸣谷,归依刘使君。他在荆州五年,虽潦倒边城,然民心归依,颂声不断,连荆州牧府邸僚属也暗中与他交往。我几次去荆州牧府拜访,都听闻府中有人议论此人,此人甚得民心,数年以宽仁之风名闻天下。民心者,天下根本也,得其民,斯得天下也。”
徐庶慢慢地品咂着诸葛亮的话,这几年,他和诸葛亮又去过几次新野,确实是风化肃然,处处闻得颂扬之声,又耳闻荆州豪杰名士多有归依者,致使刘表生出猜疑心。荆州上下一直风传,说刘表对刘备置而不用,乃刘表担心重用了鸠占鹊巢,没用,风头尚且如此劲足,用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
徐庶恍惚体会了什么:“那,孔明决定了么……”
“没有,”诸葛亮摇头,“很多事尚不明朗,我想等等再说……”
风又起,轻缓的歌声顺风递入屋内,犹如掉入土壤的一颗种子,渐生渐长。
“季常来了!”诸葛亮笑道。
草庐外的虹桥上,几片飞红绕阑垂落,砌了一地烂漫胭脂。一少年一童子携手而来,一面走一面击节而歌,歌声如残烟缭堤,在冉冉阵风中寄于一川秋意。
〖马迟迟兮人哀哀,东风渐染兮华发霜。
霸陵秋色兮斜阳泪,江山满目兮尽凄惶。
东望故园兮泪双行,烽烟绝津兮只苍茫。
谁家梁间兮巢归燕,衔取旧年兮粉泥香。
依稀风烟兮散悲音,皆是离恨兮道凄凉。
去去,何时归故乡?
归故乡兮,冢上荒草年年长。
归故乡兮,四邻不识旧模样。
归故乡兮,父老兄弟依何方?
英雄碌碌兮功名忙,天下黎庶兮泪啼滂。
何时四海兮获升平,共罢干戈兮阖家唱。〗
歌曲凄婉绵长,轻飘飘地在风里久久盘桓,唱到最后一句,那草庐院门吱哑打开,诸葛亮倚在门口,应和着轻轻唱道:“共罢干戈兮阖家唱。”
“孔明兄,叨扰了!”马良含笑拱手,身旁的马谡也行着礼。马良刚行过冠礼,已脱了少年稚气,马谡却还是童儿装束,这两兄弟一黑一白,活似棋枰上的黑白子,泾渭何等分明。
诸葛亮笑道:“季常每来,未见人到,便闻歌声,曲中每含黍离之悲,让人欲罢而不能!”
诸葛亮让过两人进了草庐,马良抬眼望见徐庶,惊喜地匆忙拜礼:“元直兄也在,甚好甚好!”
徐庶还礼:“小马儿,小小马可好!”
马良哈哈一笑:“好,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