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吃惊地看了看正向他挤眼暗示的赵谦和:“抱歉,我不该提起她。”
“不要紧。如若先生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了。郭总管,你好好请朵颜吃一顿饭罢。”
“是。”
他漠然的转动轮椅,驶回自己的卧室。
房间已被过来清扫的仆人整理一新。每一道角落都一尘不染。
他叫人找来了一个木箱子,环视四周,开始寻找荷衣留下的痕迹。
她无处不在……
桌上那只描金的首饰匣,墙上的三幅“山鬼”,是她的。她所有的衣裳,从里到外,一件一件被他整齐地叠在衣柜里。他花了好几个夜晚才将它们理出一个顺序,幻想着如若哪一天她突然回家,不必挑来挑去,就从最上面的一件穿起,便可从头到到脚地穿好。
扔在床头抽屉里那只戒指刻着他名字,她一直嫌大,很久没有戴了。她习字的纸,在她走后,被他装订成了十来个大小相当的册子。
梳子上还有几缕她扯断的长发,他小心地将它们从缠绕的木齿上解开,放入一个锦囊里。然后用那个绣着蟑螂的窗帘将她给子悦做的小衣服,小鞋子包起来。
他不知不觉地摸了摸自己腿上的伤痕,印迹早已刻入他的身体……
身体和灵魂,她无处不在。
眼角的余光落在那本鲜血已然褪成黑色的书上。
她死后这书便已付梓印出,如今各大书铺都在出售。
他匆匆地看了它一眼,目中忽又湿润,连忙找块布将整本书严严地包起来,连同所有其它的东西,一股脑地放进木箱里,然后“咣啷”一声,用把大铜锁将木箱牢牢地锁住。
只有一件她常穿的紫衫留在了他的床头。
他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夜里只有捏着荷衣的一角袖子才能入睡。
做完了这一切,他看见凤嫂带来了子悦。
“子悦乖,爹爹替你把这串红豆拿下来,好不好?”他拿着一串亮晶晶的珍珠项链哄着她道。
小丫头的脸上立现愤怒之色,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声道:“不好!”
他不理她,横蛮地按住她的身子,去解她颈上的搭扣。
“哇……”女孩子惊天动地哭了起来,泪水哗哗地往下淌:“爹爹坏!我不要爹爹!我要妈妈!呜呜……我要妈妈!”
他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柔声地哄道:“爹爹不坏,你喜欢就戴着它罢。”
子悦伸出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壁虎一般地贴在他身上。
“好了……凤嫂你带她别处玩去罢。”
“不嘛……我要跟爹爹在一起!”怀中的两个小手死死地抓紧了他。
“子悦……乖,我们去罢。你爹爹还病着呢。”凤嫂忙过来拉她。
他长叹一声,目送女儿远去的背影。
正午的阳光照在小亭上。
他默然独行,走到水边,将木箱的钥匙抛入水中。
“对不起,荷衣……我要忘掉你。”他怆然凝视那一道道渐渐散开的水纹:“为了子悦,我还得活下去。”
钥匙迅速沉入水中,眨眼间就消失了。
倘若记忆也能消失得这么快,就好了。
(三)
她生下星儿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吃什么苦,一切都很顺利。
他生下来的时候,又轻又小,拳头般大小的脸皱成一团。
出生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啼哭,直到杜奶奶心急如焚地在他身上拍了两下,他才象一只小猫那样叫了两声。
过了几天,尚在恢复中的关月发现婴儿的双腿完全不能动弹,他的双手,好象也没什么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