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女人已经离开了十分钟后,麦克费迪恩开始怀疑她是否已经出门。这样想当然是有道理的,吉尔比就要从葬礼上回来,见到克尔就要汇报一下情况,谈谈马尔基维茨可疑之死的诡异原因。凶手们重新聚首。
麦克费迪恩蹲下来,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保温瓶。香甜的浓咖啡令他振作了精神。倒并不是因为此刻有特别的需要,因为自从他觉得自己肩负着查明杀害母亲凶手的责任以来,他就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精力。晚上一躺到床上,他就比任何时候都睡得沉。这就更加证明了,他选择的道路是正确无疑的。
一小时过去了。克尔又是站起,又是坐下,还不时地来回走动,一会儿走进正屋,可又立即回转。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十分焦急。然后,吉尔比突然走了进来。两人并没有握手。麦克费迪恩很快就意识到两人的见面并不容易,而且气氛也不是那么轻松。即便是通过望远镜,他也能看出来两人的谈话进行得并不融洽。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克尔居然表现得如此难以自持。他时而正常,时而泪流满面。其后的谈话似乎气氛紧张,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克尔突然站起身,从吉尔比身边经过。不管两人之间谈了什么,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麦克费迪恩犹豫了一会儿。他应该继续监视下去吗?还是应该跟踪克尔?心中还未打定主意,脚步先开始移动。吉尔比哪儿也不会去,但是克尔先前的行动已经突破了常规,这会儿可能还是这样。
他回头奔向自己的汽车,克尔的车刚拐出车道,麦克费迪恩就抵达了街角的停车处。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迅速跳上驾驶座,猛踩油门,车轮“嗖”的一声转动起来。他不需要担心,因为克尔的银色奥迪仍然留在一个岔路口等待右转。他并没有朝通往家里的大桥驶去,而是开进了通往北面的M90高速公路。沿途车辆不多,麦克费迪恩没费多少劲就能始终盯住克尔的车。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明白了克尔的目的地——他故意绕过柯科迪和父母的家,朝东而行,显然是要去圣安德鲁斯。
当他们抵达圣安德鲁斯的郊外时,麦克费迪恩缩短了车距。他不想在此刻跟丢了目标。奥迪打出了左转的指示灯,驶向植物园。“你就不能滚得远远的吗?”麦克费迪恩骂道,“就不能让她一个人清静会儿吗?”
如他所料,奥迪拐进了特里尼蒂街。麦克费迪恩把车停在大路边,匆忙地跟在一条宁静的乡间小街上。灯光透过窗帘布射出来,但是街上找不到其他人。奥迪停在小路尽头,车灯依然亮着。麦克费迪恩经过车子,注意到驾驶座是空的。他拐进山脚下的一条小路,想着在命案发生之前,这条泥路被那四个学生踩过了不知多少遍。他仰起头朝左上方望去,看到了预料中的景象。克尔的黑影在夜空的衬托下,垂着头,伫立在山崖边上。说来奇怪,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让麦克费迪恩坚信,发现母亲尸体的那四个学生所知道的关于母亲的死的实情要比他们向外界透露的多得多。很难理解多年来,警方居然毫无办法。他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所伸张的正义要比二十五年来警察集中大量警力所办的事情还要多。幸好他没有依靠劳森和他那帮无能的属下来替母亲报仇。
或许正如舅舅所说的,警方根本不敢开罪大学校方,又或许警方正如他所控诉的那样腐败透顶。如若以真相示人,那么世界也就不是这个世界了。屈从的往昔早已过去,现在没有人会忌惮校方的态度。人们也已经相信,警察也会像普通人那样被愚弄,所以依然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来伸张正义。
他再次张望时,发现克尔已经站直了身子,回身向奥迪走去。又是一项罪状。
亚历克斯翻了个身,看了看时间,三点差十分,离前一次看表只过了五分钟。他的身体因为坐飞机,和时差的关系陷入了紊乱。如果再这样为了入睡而翻来覆去,结果只能是把琳吵醒。一想到由于怀孕她的睡眠已经受到了干扰,他就再也不愿冒这个险了。亚历克斯钻出羽绒被,在皮肤暴露于空气中的一刹那间猛地抖了下身子。走出房间时,他抓过睡衣,轻轻地带上了门。
这一天过得糟糕透了。在机场同保罗道别的感觉仿佛是一种遗弃,一心想回家与琳团聚的念头有些过于自私了。搭头一班飞机时,他被安排在远离窗户的隔板座上,旁边是一个体形超大的女人,只要她一起身,整排座位都会晃动。乘第二班飞机时,感觉稍微好了一点,然而他也已经累得再也无法入睡。一想到基吉,他就烦恼不堪,后悔这二十多年来错过了许多与他相聚的机会。回到家后,他也无法与琳一起睡个安稳的彻夜觉,而是要面对蒙德那一腔倾泻而出的复杂情感。一大早,他还要接着上班,但恐怕这一天根本干不了什么事。他叹着气,走到厨房,提壶烧水。也许喝杯茶能让他产生些睡意。
他端着杯子在屋里走来走去,东摸摸西碰碰,仿佛这些熟悉的家具都成了能带给他安宁感的圣物。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婴儿室,走到小床旁边。这就是未来,他提醒自己,值得他拥有的、让他的生活不再仅仅是挣钱和花钱的未来。
门开了,琳的身影在大厅温暖的灯光映衬下出现在门口。“我没吵醒你吧?”他问。
“没有,我自己醒的。有时差吗?”说着她走了进来,一条手臂挽住他的腰。
“大概是的。”
“蒙德也没有安慰你几句,是吗?”
亚历克斯摇着头说:“没有他安慰我也受得住。”
“我不觉得他有过安慰人的念头。我这个自私的哥哥总认为别人的存在是为了他的方便。我也曾试图改变他,你知道的。”
“这点我从不怀疑,他总有办法对自己不愿听到的事情充耳不闻。但他不是坏人,琳。脆弱、自私是真的,但他却没有坏心眼。”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都是因为长得太英俊了,他小时候就是个漂亮的孩子,不管到哪里都有人宠着他。我小时候还十分妒忌他。他是每个人眼中的宝,是天使。人们一见到他,就为之倾倒,但转眼看看我,又不禁觉得困惑。如此英俊迷人的小伙子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相貌平常的妹妹?”
亚历克斯高声笑着:“后来丑小鸭突然变身成白天鹅了。”
琳戳了戳他:“我爱你的原因之一就是,你总能在一些平常事情上把谎撒得那么令人信服。”
“我没撒谎。大概是你十四岁的时候吧,你丢失了所有的平庸,摇身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相信我,我可是个美学家。”
“还不如说是个说大话的奸商。在长相方面,我永远都和蒙德相形见绌。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我可不想重复我父母的做法。即使我们的孩子将来长得一副好相貌,我也不想到处炫耀。我们的孩子要有自信,但不是蒙德身上那种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傲慢。”
“这一点我绝对赞同。”他把手放在琳鼓起的肚子上,“你听见了吗,孩子?将来可别傲慢自大呀,懂吗?”他俯下头,吻了吻琳的额头。“基吉就这样死了,这让我很害怕。我现在只想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还有你陪在我身边。但是一切都是那么脆弱。前一分钟你还在这儿,后一分钟也许就不见了。基吉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永远也做不了了。我可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
琳端过他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她伸手抱住亚历克斯。“别害怕。”她说,“一切都会好的。”
他很想让自己相信她的话。但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是如此脆弱,根本无法完全相信这样的安慰之语。
凯伦按过门铃,等着门锁开启的时候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门锁弹开后,她推开门,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大厅,在经过守卫室的时候朝里头的守卫点了点头。哎呀,她可真是恨透了证物储藏室,好好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