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隐忽然失声叫了出来。
她被挡在了密不透风的手印之外,体不出顾年所受的压力,却从他紫芒愈涨的双瞳中读出了些万古长夜的意味。他是那么骄傲的人,怎肯退?可若不退,恐会当场身死!
于是忽有一个身影燕子般轻轻巧巧地掠了过来,自动投入了那片掌印之下,好似飞蛾扑火,枉自与日争辉。小隐当然明白,然而唯有如此,才能为顾年争得一息之缓,谋一瞬之击。飞蛾扑火又如何?我心有日月,足以耀之。
“走开!”顾年低喝,看着那个义无反顾的人影直愣愣地闯了过来,随即有什么声响在他心头绽裂出来,是历尽死灰后的一点余火,在视线里燃烧,在胸腔间升腾。于是他出手,他变招,无头无尾地变招,在使尽了清尘剑法的最后一招之后,又衍出新的剑意,带着醍醐灌顶的浩荡和沛然不息的意气,先破后立,一剑倾人。
剑芒大涨,旋即吞噬掌印,最精锐的一道光畅通无阻地穿透了手掌。收剑回鞘,不见半丝血光,只有掌心当中那个“前”字,现出了一道红线。僧人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瞪向顾年,从额头至下巴,也开始现出了与掌心一模一样的红线,好似交相辉映。
既不能前,又不肯退,何妨破之?不若倾之?
非但小隐呆在当场,连顾年亦是一呆。若在以前,其他性命在他眼里都有若枯草般飘摇,他看在眼里,绝不会出手的。可是如今,他出手了,他败中取胜,他势若破竹,他满世界里只看见了那一个人影。
僧人突然说话了,喉头发出咯咯的声响:“这招名叫什么?”
“破。”“倾。”顾年和小隐同时开口,对望一眼。
顾年忽然笑了:“那就叫破和倾吧。”他瞳中的紫色退了回去,有若潮落,
瞬而无踪。
“这也能叫名字?”小隐一愣。
她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僧人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就在她抬脚可至的地方,
吓得她猛然一个后跃,极是狼狈。
顾年竟难得的没有笑话她,只是抬头将目光投向了后殿之外,喃喃道:“看见了吗?那座亭。我们要找的人恐就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要找的人
蜀王,林缺。小隐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对着亭中那个盘膝而坐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背影,只是穿着粗布衣衫,束着洗得发白的发带,平和无端,寻常而已。但寺中怎会有不穿袈裟之人?怎会有留发不削之人?小隐再往前一步,看见了他耳后的枕骨,撑着薄薄的一层皮,伶仃而倔强地凸出着,那是反骨,素来被历朝视为异端的反骨。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将一个后背露给了亭外。但小隐知道,那就是林缺,哪怕只剩一副脊骨,他也是林缺。
顾年抑住他眸中的澎湃神采,向那个背影靠近:“无照楼顾年代秦夕向王爷
问好。”
“无照楼?秦夕?”背影的主人纹丝不动,语气平静如水。
“王爷?”顾年又唤了一声,与满面愕然的小隐迅速交换了眼色。莫非这不
是蜀王林缺?他们找错了人?
“这里没有王爷,贫道韬晦。”
小隐傻眼。韬晦?这名号也太过明显了些——韬光晦迹,韬名晦利。寻常人
连薄名都不得,哪会取这样的法号?只有真的锋芒太盛的人,才担得起韬晦之名啊。单此名号,小隐再无他疑,这就是林缺。
“来者是客,坐。” 他指了指眼前两个蒲团。
小隐怔怔地不知如何反应,顾年先回过神来,拉着小隐绕过了那个背影,走到了他跟前。小隐在他斜对角坐定,于是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就那么面对面地正襟危坐着,然后他缓缓抬起头来。
虽是平视着,然而当小隐用力端详那张面容时,她目中无疑有仰望的意味,仰望一个十多年前的传奇,仰望一丈消逝了的光芒。
但为何,是这个模样?小隐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跌了下来。
她曾遥想过蜀王林缺的模样,他的五官应是清俊的,鼻梁应是高直的,眉骨应是英挺的,是啊,她想的没有错,眼前这个林缺照着她的遥想相差无几地出现在她面前。可是他的脸,分明现出了一种她遥想中不该有的态色——老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