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小院很快静了下来。东西北屋依然亮着灯,国荃在屋内收拾摆放着书籍,国藩笑着进来。他走近国荃,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这里条件比较简陋,不过比起大哥以往的住所,真是好太多了。”
国荃说:“难为大哥了。”
国藩说:“大哥离家整整一年,每次收到九弟的信,总觉言之不尽,现在好了,终于可以面对面坐在一起了。”
国荃感慨道:“这一路走来,我真正体会到大哥求学路的艰辛,而大哥却在这条路上走过五次,更不说在这里孤独苦熬了四年。一路走着,我一路心疼着大哥。”
国藩道:“每位来京求学、赶考的士子,都在默默发奋,哪有空闲思量苦与不苦。今日,我们能住进这所院子,不知是多少外籍学子望尘莫及的事。这也是大哥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国荃望了眼大哥,他满腹心事欲言又止。国藩道:“九弟来京后,国葆和壮芽你怎么安置的?”国荃苦笑了下,说,“呵,想起葆弟好想发笑。”
“哈,怎么?”
国荃说:“我们弟兄几个,说不出他像谁,看似他整日笑呵呵的,傻小孩一样,但他心机很深,时时死缠着我,一刻也不放松。稍有令他不快,便在暗中算计我,将我困在他设的八卦阵中,他还一旁偷着乐。”
国藩呵呵大笑:“这个小葆弟,没想他这么好玩。”
国荃说:“大哥让我来京读书,他跟我闹得天翻地覆,哭死哭活阻止我来。最后,我不得不向他保证,保证每日给他写一封信,才肯罢休。”
国藩会心一笑:“呵,不正像你小时候,天天缠着大哥一样?”
国荃道:“其实,我心里也撇不下他,路上做梦还梦到他,葆弟在我心中,或许就像大哥对我。”
国藩心有愧疚地:“唉,大哥没能力让弟弟们都来此读书,只能一个一个地来。”
国荃说:“我来后,爹同意,暂时让他二人留在山寨,代我教那些兄弟读书,明年视家里状况,再安排到县里求学。他二人现由一个叫荷香的姑娘照应着。”
国藩敏感地看了眼国荃:“家里兄弟们多,每安排一个外出读书,都将是笔不小的开销。大哥刚刚立住脚,尚不能为家里分忧,也是万般的惭愧。”
国荃说:“大哥状况家人都知道,何必自责。”
曾国藩说:“九弟寄来的作业,大哥每次收到,都要连着看上几天才给你回信。你是比大哥有天赋。”
“大哥偏爱九弟,家里尽人皆知。大哥,有件事,九弟一直难以对您启齿。如果我告诉您,不知大哥会怎样看待。”
“是否和那荷香姑娘有关。”国荃说:“大哥怎会知道?”
国藩道:“你身边除去家人便是山寨的兄弟。刚才,你突然说起荷香,我脑海猛然一个闪念。”
国荃苦笑了下:“大哥果然是大哥。”
国藩说:“你与熊家小姐定的这门亲,爹来信和我说过。至于,你说的这个荷香姑娘,哥想听听你的打算。”
国荃看着国藩的脸色:“哥,您不会骂我吧?”
“怎么会呢。”
国荃说:“我与她谈不上一见钟情,哈,怎么说呢,反正发展到最后,我们彼此心中再也装不下别人。尽管家里已准备和熊家定亲,娘还是宽容了我。说只要荷香家人愿意,就答应推掉熊家。”
“结果呢。”
国荃迟疑片刻:“荷香娘认为,我们门户不相当,她就死抱着这句话,任凭荷香求,二喜叔劝,都未能有果。”国荃顿了顿又说,“但喜欢的人印在心里,也是抹不掉的。”
国藩叹了口气道:“大哥五岁识字起,便是五经四书,至今手不释卷。只闻得西厢、红楼梦书名,却不曾看过一眼。你刚刚十八,心中却揣着个姑娘的名字放不下,大哥恭喜你,但不能祝福你。”
国荃迷茫地看着国藩:“大哥何意。。。”
曾国藩道:“以易理而言,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所谓天地人三合。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与荷香姑娘只占机缘,不占人和。纵然缘也罢、情也罢,只怕不得正果。”
国荃说:“可有谁告诉我的定数?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不能娶,偏偏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要嫁给我。”
国藩说:“正如有的人,他学问比大哥强百倍,可考到八十岁也尚未得中,是他学问不好吗?”
国荃说:“大哥,怎样才能参透易理?”
国藩道:“一切自然而然,顺其自然。与其,将一个没有结果的情感、去玩味自己的心灵,不如将这份情谊,珍藏在心中,作为纪念。”
国荃盯着大哥,良久才说出自己的主张:“九弟凡事更愿意去争取,而不是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