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偷偷觑着雍正脸色,低声应是。
太后和皇后的心思雍正看得通透,无非去母留子的手法,太后或许是想让薛氏的身子大伤元气,然后慢慢消耗。在这个年代女人生孩子便是真正的一脚踏进鬼门关,这样日后薛氏突然病逝人们也只会以为她是生产时伤了根子,无人会怀疑到抱养了孩子的皇后身上。只可惜——皇后眼见胜券在握,哪里还会有多余的耐心?
至于薛氏,鱼在砧板上时尚还要垂死挣扎一二,何况是人?雍正倒是很想看看这位的手段。
【二十七】
雍正四年八月中旬,大封六宫:端妃晋位‘贵妃’;慧嫔晋‘妃’;欣贵人晋‘嫔’,为‘储秀宫’主位;恭常在晋‘贵人’;魏答应及张答应晋‘常在’;余者未得晋封的妃嫔加赏双倍月俸,且皇后体谅有孕的妃嫔,嫔以下的妃嫔晋封礼先行举办,贵妃与慧妃的礼定在十月初,欣嫔的礼则是生产后再补齐。
慧妃入宫刚不过一年便仅凭恩宠由正五品‘贵人’一跃至正三品‘妃’位,再观其她两位有孕的妃嫔:欣嫔资历已老,凭这一胎方苦熬到六嫔之一;而恭贵人虽抬了出身晋了位分,却不能亲身教养皇嗣。故而一众妃嫔自然待慧妃的隆宠眼热不已,而在恭贵人的推波助澜下,六宫的视线一时汇聚长春宫,皇后更是寝食难安。
翊坤宫
夜色昏沉,临近初秋,寒风吹起来萧瑟的很。年嫔着一身单薄的夹袄,目光遥望着远处宫殿灯火通明影影绰绰的模样,耳中隐隐听得恭贺的声音。
年世兰悠悠收回目光,问颂芝,“今儿很是热闹,宫中有什么喜事么?”
颂芝见她穿得单薄,忙将手中准备好的披风为她添上,一边小心翼翼道,“是宫中新有了两位有孕的妃嫔,太后又病愈,因此加封后宫。”
颂芝说完担心她心中难受,脸上不免带出后悔的神色来。
年世兰见她如此只是苦涩地一笑,一年多近与冷宫无异的生活不仅磨平了她的心性,还让她想清了许多事。故而她只是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低道,“无妨,沦落如此境地实是本宫过失,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倒是连累了你们,虽万幸得皇上宽宏饶得性命,却要陪本宫在这翊坤宫虚度了。”
“娘娘说哪里话呢,”颂芝红了眼角,“奴婢到哪里是都要陪着娘娘的。”
话音刚落,却听角门处有女声道,“颂芝姑娘实在是难得的忠仆。”随后闪进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来。
待那两人走进烛光处方显露出面容,发声的是面色憔悴的襄嫔,另一人却不是襄嫔的得力宫女音袖,反是个面生的清秀宫女,观其装束,应也是受主子宠信的一等宫女。
颂芝在一旁惊讶地‘啊’了一声,年世兰也不免眯起了眼,她自问待曹琴默不薄,却不想遭其背叛。如今见这个昔日背主的人竟还敢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往事成烟,心中依然对其难有好感。
更何况……年世兰盯着那个脸生的宫女,一言不发。
那宫女倒也乖觉,上前道,“奴婢是延禧宫恭贵人身边的大宫女文杏,年嫔娘娘金安。”
“哦?这倒是稀客。”年嫔扬起嘴角,“本宫这翊坤宫许久前便没了人气,招待不周可莫要嫌弃。”
“嫔妾怎敢——!”襄嫔上前一步,样子有些尴尬,神色急切却又吞吞吐吐,”不敢,不敢叨饶娘娘。”
年嫔越发不屑,漠然道,“当不得襄嫔一声‘娘娘’,你我同为六嫔之一,我还是罪妃之身,实在是客气了。”
襄嫔闻言神色更是焦急,咬牙道,“嫔妾也是为了温宜一时糊涂这才——!”接着直接跪了下去,哀哀道,”嫔妾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皇后又拿温宜威胁嫔妾……皇后她,实在是——!求娘娘看在温宜的面上——“。
“行了,”年世兰实在是瞧不得襄嫔这幅与当日向皇后哭诉揭发自己罪行时一般的模样,打断她的话头又看向文杏,“那你呢。”
文杏低眉顺眼道,“奴婢的主子只是想问娘娘一句话:‘娘娘今日田地少不得皇后之手,不知皇后待娘娘的手段——娘娘是否铭记在心?”
年世兰的身上一瞬间又出现了她以往身为掌管宫权、高高在上的宠妃时的威严,冷冷道,“本宫不劳恭贵人提醒。”
“我家小主怎敢对娘娘不敬?”文杏谦卑道,“只如今,奴婢可否与襄嫔娘娘一同,与娘娘在殿内细叙?”
襄嫔闻言亦看向年世兰,年世兰不由抿紧了唇线,淡淡道,“颂芝去看着外面。”
襄嫔暗松了一口气,在一旁的文杏则轻声道,“奴婢自不会令娘娘失望。”
*
前朝后宫向来一家,宝钗的身孕与迎春的晋位总算给颓势尽显的贾家带来稍许生机。那等趋炎附势之人眼见宫中势头便又凑上了贾家。
宁府事发后贾家地位一落千丈,宁府女眷具皆栖身在面积缩水一大圈的贾府内,惜春彻底冷了性情,日益只与妙玉接触,又要做什么‘索性断发修行了去’,众人拗不过她,只得给她另设了小佛堂;贾政丢了官后便整日把心放在教养宝玉上,奈何后者着实是块顽玉,他动起火气只打骂了一两次,便惊动了贾母和王夫人的心疼哭诉。
老母亲老泪纵横,对宝玉道,‘你老子打你,要的是老婆子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