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所谓‘忘了’那一年的事情,不过是通过心理治疗法进行的心理引导。比方说她潜意识里希望那些都是一场噩梦,不是真实发生的,那么心理医师就会利用她这样的潜意识来因势利导,让她渐渐将真实的事情真的当成是一场噩梦,是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的。”
“可是反过来说,如果她潜意识里坚定不移地认定那就是一场真实发生的事情,她能够正视那段回忆,那么无论多么高手的心理医师,也无法让那段记忆消失掉。”
时年深深吸气:“类似于催眠?”
“没错。”
时年点头:“霍淡如说过,罹患PTSD的患者也会选择性遗忘一些事情。道理与希望是噩梦一样,都是一种对于现实的逃避,对不对?”
汤燕卿深深凝望她的眼睛:“对。”
时年的手指捉紧门把手,握紧再松开。这是典型的【迟疑不定】。
她抬头望他:“而我梦里那个人,他之所以虚幻,就是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存在。或者说——我自己的潜意识里是在逃避他的?”
汤燕卿深深吸气:“是的。在你那么喜欢他的同时,你其实也在潜意识里逃避他,甚至希望他不是真实存在的。”
“为什么会这样?”
她抬头无助地凝望着他,面色有些苍白。
他垂下头,努力地微笑,尽力屏蔽左边肋骨一角的抽痛。
“因为那个人与你的噩梦直接关联,想到他你自然就会想起那件事。你的潜意识里希望那段往事只是噩梦,不是真的;可是那个人的存在却让你没办法安全地逃进虚幻的假象里去。所以你主观在想念他,甚至爱着他;可是你客观的潜意识里却是想逃开他。”
她面色更苍白了些:“再具体一点。”
汤燕卿深深吸气:“因为他曾经……伤害过你。而你潜意识里也担心,那个人实则就是绑架了你的人。”
时年机械一笑,举臂摇手:“教授我困了。拜拜。”
他深深凝望她,没有说话,只能看着她逃也一般地打开门,然后仓惶地奔回她的房间。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举拳砸向墙壁。
。
这个夜晚注定黑暗而又漫长。
汤燕卿双手叠在脑后躺着,久等睡意不来。
四年前的往事,时年不想提,他自己也不想追溯。那些对于他来说的荒唐岁月,那些自不量力的焦躁不安……如果不是他,也许一切不
会以那样的形态展开。
于是这四年来,如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逃不开那段往事,他也会强制自己只从那一场熊熊大火之后醒来的时候开始回溯。
那时候他睁开眼,看见一片雪白,看见金色透明的阳光,他以为自己已经在天堂。可是医生的听诊器破坏了他的想象——天堂里的人,谁还会煞风景地戴着听诊器呢?
当现实重新回到他脑海,他震惊地迟滞了一下。
——什么?他怎么回到M国了?
他连忙上网查询中国的新闻,找到了云城关于那个案件的报道——绑架、大火,孤立的建筑物……他确定他找到的那条报道就是他刚刚经历过的那场噩梦,对照报道里的时间,以及现在的时间,他才知道他整整已经昏迷了两个月!
两个月,两个月啊,足够太多的事件改变、线索湮灭、人心更改。
他发了疯一样,不顾医生的阻拦,买了机票就飞回中国去。找到云城市公安局,询问那个警察父女的下落。
警官挑眼望他的神情,他直到此时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冷漠,冻得他身子一抖。
“死了,都死了。老时是死在抢救的手术台上,而他女儿则是在大火里就已经死了。”
他当时便只觉天都塌了,他一把抓住那警员的衣领:“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