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灰瓦的外形,每一间之间还有骑墙,江南水乡的秀气,少了些星级酒店的气势逼人。付子祺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就这幅样子,揣着仅剩的五块钱,气势汹汹走进大堂。
梁柱结构的内部装饰,吊灯却是十足的现代派,中西合璧。大理石地面擦得雪亮,映出灯影,金碧辉煌。付子祺一踏进来,大堂里数双目光齐刷刷地盯过来。大堂经理使了个眼色,行李员便跟过来。付子祺脚步不停,径直向里。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行李员跟过来,用词依然客气。
付子祺报了房号。行李员在心里嘀咕着,那可是豪华套房。
进了电梯,轿厢空间很大,两边是扶手和镜子,门正对着的一面裱了副摹八大山人的《荷花水鸟图》。画里的小鸟羽翼紧缩团起,既愤怒又凄凉,黑云压头,无枝可栖。真是应景。付子祺轻轻一笑,镜子里的,画里的,不知该看向哪个自己了。
小哥一直把付子祺送到门口。按了铃,却没有人来。行李员隔了一阵,又按了一次。付子祺便呆呆地站着,像是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又会怎么样呢?就算被赶出去,就算樊如只是耍她,就算她剩下的五块钱还不够倒车回到出租屋。就算过了这一天再没有下一天。
过了足足十五分钟,小哥的脸色都青了,付子祺才给樊如打电话。樊如在楼上的酒廊。等樊如来了,行李员讪讪地解释了一番,樊如淡淡一笑作为回应。
樊如刷开门,等行李员消失在走廊尽头,回过头来,付子祺还是僵硬地站着,头发被草草梳理,湿成一绺绺,站着的地方留了一小滩水渍。
“进来吧。”
樊如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付子祺抬起头,看着樊如,轻轻一笑,好像活过来。
绕过电视墙,樊如进到内间,回来的时候拿着浴巾给付子祺。
“怎么搞成这样。见我就这么随便吗?”樊如含着笑,埋怨带着调情的意味。
随便?呵,这个词在同一天被两个女人对着自己说出来。可见真是很随便吧。
自己这一身,前一晚在医院还嫌埋汰,何况是这里。看在樊如眼里,简直是故意穿成乞讨的样子吧?但其实又有什么差别呢,最贵的还是三年前穿进监狱那一套。即便是从前名牌加身,在樊如面前,付子祺从来都是很低的,为乞求一份爱。
付子祺用浴巾遮住头,发泄似的狠狠揉着。浴巾忽然被樊如接过去。樊如轻缓地顺着发丝给付子祺擦着,还小心地擦了耳廓里的水滴。
就算摇尾乞怜,得到的时刻,竟也幸福得难以自抑。
“吃饭没?”
付子祺摇头。
樊如叫了room service。
付子祺头一次吃中餐的room service。两个人点了四个热菜,两荤两素。樊如好像吃过了,只每个菜礼节性地尝了尝。从吧台拿了杯子和冰,开剩下的半瓶白兰地。付子祺埋头看着饭碗。即便空调已经被樊如调高,握着筷子的手还是冷得抖。
付子祺有理由相信这些对于樊如来说都只不过是日常的普通消费,这样看来自己简直像被樊如捡进来的落水狗。才过去几年,她在生活里原本磨得更粗糙了,却更敏感了。流浪街头的残酷都能麻木地应付,偏偏太美好的光景能刺伤眼。
付子祺吃了不算久,因为吃得很少。
樊如举杯,付子祺便抿一口。樊如脸颊显出一点红晕,更光彩照人。付子祺只觉得久未进食的胃抽紧起来,酒液入口时冰又辣,沿着食管滚下时却带着烧灼的痛感。
“子祺,跟我回淞都吧。”樊如吹气如兰。
“‘回’?我跟淞都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好几次看到你的背影,很像是,不过比你现在壮一点。还有次在你学校里,我都追上去。”
“呵……”
“其实我也知道不会是你。淞都那么大。……但哪怕有一次也好。”
偶遇,为了证明什么呢?有缘无分?淞都是很大很大,但每个人的圈子都很小很小。偶遇,从前倒还有几分容易。付子祺猛地咽下一大口酒,胃又是一抽。
“我买了套房子,离之前朋友那个酒吧不远。重新整了一下。”
虽说在淞都,又是那样的地段,买房是很好的投资。但付子祺还是想不出,樊如好好的怎么办一处房产?难不成,她知道了之前的房子有问题?付子祺低头不语。
樊如拨了一下头发,发丝撩过额头时显出慵懒的性感,
“那套房完完全全是在我一人名下的。……你愿意的话可以搬来住。”
樊如还能这样说,当初的事想必一点都不知晓。付子祺松了口气。但旋即心又提起来。
“还买了你说的水曲柳的骨叉椅。确实很美。”
付子祺微微一笑,樊如若要买,一定配齐一套进口原版。就算当初在赵宅里,付子祺也做不了主买一把同整间中式红木完全不搭的椅子。在宿舍里搞了把国产A货,还引得隔壁寝室的排队观摩。自己那把,也不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