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淮明喉咙干涩,努力让声音稳一些。
心爱的女孩依赖地倚靠在他肩上,但他能感觉到,她顾及他身体,还在悄悄用手撑住扶手借力。方宜细腻的发丝在他耳侧轻蹭,有点痒痒的,萦绕着洗发水的清香……
他手指微动,被她更坚定用力地握住。
肩头的重量忽而一轻,“刺啦”一声,方宜撕开了阿婆给的曲奇饼。
她咬了一口,绵软的香甜盈满唇齿:“好吃。”
郑淮明微笑接过包装袋,低头翻看:“什么牌子,下次给你买。”
这时,一小块曲奇递到了他嘴边。抬眼,只见一片绿意中,方宜甜甜地笑了:“奖励你今天出来晒太阳,可以允许你咬一小口,只能一点点哦。”
郑淮明怔怔地,就着她的指尖,咬下一个边角。
他并不喜欢甜食,甚至是一种负担。可注视着方宜笑意盈盈的眼睛,那一点点饼干在口中化开,郑淮明第一次感受到了“甜”是什么味道。
暖阳透过绿叶,绰绰地落下来。
很美好……美好到他想时间永远地留在这一刻。
可这对她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她还有明媚的未来和自由的人生,可以选择一个能真正让她幸福的男人……
如果他用那一封遗书和自己的生命为要挟捆住她,就太自私了。
郑淮明释然,不是一起留下来,而是美好到他甘愿死在这一刻。
可上天没法如他所愿。
十几分钟后,花园里起风了。虽有阳光,深冬的风还是寒凉,怕郑淮明吹了风不舒服,方宜提出早些回病房。
他看了眼她羽绒服领口露出的半截脖颈,点点头:“好。”
回到病房,方宜望着外边的晴朗,有些惋惜:“听说最近天气都不错,可惜我后天就要去出差了,不然每天都能一起出来散散步。”
郑淮明笑了一下,宽慰说:“没关系,我会让老周帮忙,每天出去转转,恢复得快一些。”
“好啊,那我可让周思衡监督你。”方宜笑眯眯地将轮椅停在病床边。
这些天,郑淮明的变化很大,那层别扭矛盾的外壳好像完全融化了。他越来越依赖她,开始认真对待自己的身体,情绪也总是平静温和,会笑、会打趣,越来越像以前的模样。
看来她的努力是有用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了。
方宜十分好心情地摸了摸郑淮明的侧脸,还嫌不够似的,俯身浅浅亲了一下。
郑淮明轻轻牵住她的手,温声说:“我想吃苹果,你再去买一点,好不好?”
难得他主动提出想吃水果,方宜自然是高兴的:
“那我现在就去。”
然而,她在雀跃中忽视了,郑淮明身上的刺永远是向内的,不会扎伤别人,只会将消极的情绪吞进身体里,不断折磨自己。
病房门轻轻关上,郑淮明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下去。
听到方宜的脚步声走远,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深深地折下了腰。两只手都不要命似的抵进肋间,一碾再碾,无声颤栗。
坐在轮椅上被心爱之人推着走,轮子每转一圈,都像一把刀在胸口搅。那种滋味,比被架在火上烤好不了多少。
可他爱的偏偏是一个纯善至极的女孩。
她怕他再去寻死,担心他受风感冒,为他在医院和工作之间奔波……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强忍到等她每晚走后才将一天咽下去的东西搜肠刮肚地吐出来。
太可惜了,那都是她精心煲的粥、煮的菜,他连这世上最寻常的东西都没法留住,又何谈其他?
痛苦、悲哀、自厌,几乎将郑淮明完全吞噬。上腹的器官本就残败不堪,哪里经得起这般激烈的情绪,疯狂地抽搐、收缩……
他垂头生生忍着,指尖发麻越掐越紧,冷汗如雨般滚下来,滴落在地板上。
但男人脸上丝毫不见疼痛的表情,郑淮明眉头仅仅微蹙,眼神涣散无光地虚焦在半空,薄唇半张着轻轻喘息,仿佛被他残暴对待的,是一具别人的身体。
灵魂在头顶飘摇,回想起刚刚方宜明媚的笑容,他周身一颤。
之前是他太自私了,至少……至少等她结婚,等她找到幸福,等他安然地退出她的生活……
可这一天还要等多久?什么时候这一切才能结束?郑淮明无望地颤抖,深深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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