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条细小的、被粗粝石子磨破的伤口,连简单的处理都没有,脏污和灰尘嵌在伤口里,看得人触目惊心。
沈望固执地邀请:“没事的,这里去医院还不如回去来得近。”
方宜抬眼,通过半开的车窗,只见郑淮明面上平静,下颌微微紧绷,没有说话。
她降下车窗:“走吧,再晚回去该把苗月吵醒了。”
郑淮明偏头看着方宜,后者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半晌,却听他沉沉应了一声,拉开后排车门坐了上来。
一路上都是沈望在说话,当着郑淮明的面,他刻意和方宜聊起在法国时的同学。
“那个城堡真的很不错,他们发了录像给我,等周末的时候再看吧。真是好久没联系了。”
有两个玩得不错的朋友在图卢兹办了婚礼,不过也已经是一周前的事。
方宜不想拂了沈望的面子,故作轻松地聊了几句,目光却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隐入黑暗中的男人。
上车后,无论沈望说什么,郑淮明都再未开口,只是目光失神地望向窗外的黑夜,肩膀倾斜,有些无力地倚靠着车门。此时刚过十点,这条碧海市的主干道上车辆来往不息,无数车灯飞速闪过,照得他脸色愈发寒白。
方宜很少见郑淮明如此直白地显露倦怠,他向来看重体面,在外人面前不会轻易失态,尤其还是在沈望面前……
回到院子,郑淮明只礼貌客气了两句,便无视沈望的更多暗示,回身走进次卧。
那木门轻轻地合上,也将一切都关在了门外。
沈望稍稍有些泄气:“我……我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了?”
方宜安抚道:“没关系,我们俩的事和他无关,你心里不用有负担的。”
这一夜,方宜再一次和沈望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心境却和之前大有不同。已经答应了要给他一个答案,便再无法当做只是普通同事间的共枕。
她清晰地意识到,这和多少次工作中他们共睡一张床榻、患难时靠在一起都不一样……
不知为何,也许是拿来凑数的羽绒被太厚,盖得有些闷热。方宜辗转了几回,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窗帘未拉严,春夜的月光清浅,柔和地落在窗框上。夜里万籁俱寂,她望着窗外零星的绿芽发呆,忽而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那“咚”的一声格外突兀,转瞬即逝。
可能是院子里的野猫撞了什么,之前也有过相似的事,但方宜又觉得这声音像是从次卧传来的……
身旁是沈望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思索半晌,联想到今夜郑淮明异常的神情,一时涌起的担忧超过了其他,方宜还是轻轻起身,披了件外套出门。
视线越过被夜色笼罩的庭院,只见次卧的门半掩着,留出一条两指宽漆黑的缝。方宜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快步走去,伸手拉开了门。
屋内一片昏黑,方宜的眼睛不适应如此黑暗的环境,什么都看不见。
她走近几步,只听得寂静中男人一阵深深浅浅的喘息,时而急促,时而压抑,像砾石砸在她心口,激起无边的害怕。
这绝不是正常的呼吸声,更像是痛到了极点的忍耐。
“郑淮明……郑淮明?”方宜的心跳也不禁加快,慌得找不到灯的开关,伸手在墙上摸索。
可偌大的房间里,迟迟等不来郑淮明一句回应。
室外清浅的月光照进来,屋里的家具隐约透出影子。方宜视线终于聚焦的一瞬,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身血液唰地倒流。
床上空无一人,凌乱的床单上,薄被未曾展开,堆在床脚。床边破旧的地板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紧紧蜷缩,双手隐入衣料,脊背弓起,狼狈至极。一旁散落几板药片,床头柜抽屉半开。
方宜吓得说不出话来,扑向前去,想将郑淮明扶起来。
指尖一触碰到他的手臂,才发现他肌肉紧绷,整个人竟在漱漱地发颤。
方宜直觉他是胃病犯了,慌乱间只想先把人扶上床,拽他的手上稍一用力,却只听郑淮明一声闷哼,身体更用力地蜷缩起来,刹那连呼吸都停滞了。
昏暗中,他左手上移死死抓在大臂上,青筋暴起,那力道几乎要将骨头给捏碎。
“别……”郑淮明抖得说不出话,声音微不可闻,“别……动我……”
“好,好,我不动你。”方宜连声应着,不敢再动半分,却是快要哭出来了。
郑淮明断断续续忍痛的呼吸声像一把利刀割在心脏上,听得令人崩溃。她跟着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眼前的人承受巨大的痛苦,却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半晌,郑淮明终于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得不像样:“扶、扶我一把……”
方宜得到指令,连忙伸手给他借力。湿冷的手掌抓住她的手,郑淮明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紧缩了几次,才堪堪撑起上身。方宜生怕再次加剧他的痛苦,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手上却稳稳地架住他的左臂,给予一丝支撑。
郑淮明几乎是倒在床铺的瞬间,就再一次将自己蜷缩起来。他的衣领已经完全湿透,几近虚脱地微微喘息,却是自虐般地不去按压上腹,任由痉挛的器官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