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营将士中有名新兵,轻声问道:“三号营地,距离北狩城还有多远?那边有贼寇可杀么,别再跟这里一样,跑了趟北边,成游山玩水了。”
徐健点头道:“放心,别看北边雪域空旷,地广人稀,可我还没见过,瞧见活人不心痒的北狩骑兵,三号营地,他们会主动来找你的。当心夜里别睡太死,不然够你小子喝一壶。”
※
一月零十七天后,铁围军四号营地西北三百七十里,无名山坳。
徐健再次睁眼时,不知过了多久。
徐健呼出一口闷气,仿佛历经一场噩梦,他缓缓起身,揉了揉疲敝筋骨,看着熟稔的部下军士,彼此心照不宣互相搀扶着重新站起。
徐健扫视了一番四周,神色中,是毫不掩饰的落寞。
连吃了五天的雪,徐健饿的实在抬不起手中斩马刀。
抬望眼,见自家铁围军主将满身血污,衣裳湿尽,勉强支撑起狰狞傲骨,噙血呜咽:“柔利出名将,西北有英杰,然!哀我征夫,何怙何苦,日日披甲,终日死绝!”
已经是第七十七次战死了。
徐健觉得眼皮沉重,用最后气力,朝着主将的尸身含悲作笑:“将军,再来!”
……
第七十八次,复活!
徐健躺在血泊中,瞪大双目,窒出一口闷气。
与此同时,身边数百名铁围军甲士同时从窒息中惊醒复活,众人彼此心照不宣互相搀扶爬起,缓缓聚拢在主将身侧,列成防御阵形。
徐健扫视了一番这些同袍,举了举手中刀,强自遏抑怒火喊道:“军令!不许跪着!”
每人皆是污血满身,却不见伤口,脸上同仇敌忾的神情早已消磨殆尽,他们望向主将的眼眸中唯有两字:
麻木。
“第几次了?”一个眼神黯淡的老兵匍匐在地上,却催促身旁同伴,“起来,咱们再试试。”
“还问这个干嘛,说好的,百死不惧。”徐健带着痛苦的笑意问。
年过五旬的老兵如同丢了三魂七魄,在阴森北风中,毫无生机的轻声回应:“百死不惧。”
徐健瞪了他一眼:“别扯淡,说真心话交个底,这几回你是彻底怕了么?”
老兵似乎料到徐四要这么问,不假思索回答:“我已经是死人了,死过几百回了,怕什么。”
“怕你被砍傻了!”徐健没好气道,“主将在大纛旗杆上刻了字,才第七十八回。”
“是不是所有人卸甲投降,才肯放过我们?”
徐健眼角抽搐着,望向主将道:“不,这并非它们所求。”
阵列当中,有人低语飘零:“它们想要的,到底是图个啥?第四十回开始,咱跪着,放弃了抵抗,让它们刺,让它们砍,它们偏偏不动手,非得要弟兄们都站直了腰,才会发起冲锋。”
“第五十三回,即便我们开始自断性命,自相残杀,也结束不了这噩梦。”
“不是梦,是妖术!彻底消灭一支军队,不是屠戮肉体,并非攻心为上,而是将其陷入无尽苦境,每次团灭战死之后会不可思议的复生,接着再次遭受屠戮,无休无止永不停歇!这确实是,最直接的法子了。”
“是羞辱。”徐健有气无力回应道,“我担心,它们洞悉了我们的念头想法,只要有人尚存一丝斗志,这场厮杀,就没完。”
“你还管这叫厮杀?那何为屠杀!都甭说昧心话自欺欺人,打了近百回,死了近百回,又离奇活了近百回!中间咱们不断分析战术,琢磨招式,天晓得有什么用?眼下谁还有一丝斗志,这明摆了,它们是在刻意折磨我们的神魂,这里!便是地狱。”
与此同时,主将竭力勒令道:“阵列完毕,准备应敌!”
不知又是谁,轻声吟道:“来吧,地狱。”
……
一百九十六回。
徐健在没过脚踝的血泊里睁眼躺着,就是躺着,四肢发软动也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