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气的?”剡洛平静地道,“一时的成功并不代表一世的成功,一时的失败也并不代表一世的失败。绾绾告诉我,凡事不可只看眼前……生气,只会令自己成为对方可笑的把柄。金宝……我们要的。不是现在成功,而是以后。骄兵必败……就让他如此嚣张也好,我们已经安然过江,两岸百姓没有受到任何战争的牵连,这已经是绾绾想见到的最好的结果了。过程……我们可以不去计较!”
剡洛的心平气和倒让金宝大吃了一惊,想了下心有所思:“公子……今儿你是怎么了?少夫人何时同你说过这些话呢?”
剡洛的眼神渐渐迷离……他扭过头望着窗外,似乎正有细细缕缕的雨丝儿飘落下来,飞入窗口像灰尘一样洒到他的脸上。他笑了笑:“就在刚才……我梦见她了,她说的。”
“嗯?”
“呵呵……”剡洛笑着,抬眸看金宝,“怎么,你不信?”
“不不……”金宝挠头,这么长久时间的接触了解,他已经对两人之间的那种感情从鸣不平到羡慕再到惊叹了。所以剡洛此刻说的这些话正好熨平安阳王之事所带来的焦躁,一点儿都不令他奇怪,他只是奇怪于,为何剡洛的神色看起来那般忐忑?
“公子,是不是,少夫人她……”他不无担心,苏绾会出什么事儿。
剡洛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就想喝酒。”
自那夜婚宴之后,剡洛就有了个毛病,一到心里有个什么事儿的时候,便会借机要酒喝,还非得金宝陪着。
金宝无奈,只得将佩剑重新收起来。说道:“是,属下这就去。”
剡洛瞥眸:“金宝,说了几回了,你我喝酒的时候,没有尊卑之分。我不是公子,我只是剡洛,你也不是金校尉,你是金宝……你怎么总也记不住呢?”
金宝哈哈一笑:“这不还没有喝酒呢嘛……”说着就跑出去了。
剡洛摇头,在军营里惯了,难免被一些其他气质所渲染,就像是程东的不拘小节粗狂豪放,于中正的耿直正经……这儿所有的人啊,都在慢慢地改变着,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就连苏绾,她也变了。
曾经的活菩萨,浴血奋战不输儿郎,长剑锁心果断明利英姿飒飒,马背上的峥嵘,令她红颜风采更甚。那纶巾红领,端的是美轮美奂。
但那,是他所认识的苏绾吗?是谁将她变得如此的?
是他吧?
是他这一双沾染鲜血的双手,在为自己造就巅峰的道路上,将一个又一个的人,都用鲜血抹杀了。那些淳真,那些善良……那些慈悲,那些怜悯——为谁而生,又为谁而灭呢?
金宝从酒车里捧了满满的一坛子老窖头进来,嘴里叼了两只酒碗,“枇杷”两声儿摔到桌上,“咕噜噜”的声音像是个为命运而掷的骰子。
剡洛张手稳住两只上了青釉的酒碗,抬眸看他:“今儿想怎么喝?”
金宝脖子一哽:“悉听君便!”
“呵呵……”剡洛笑道,“今儿,我想小口嘬饮,细细品尝。”
“嗯?”
“怎么?不肯奉陪吗?”
“啊……不是不是!”金宝入座,怎么瞧今儿的剡洛有些怪怪的。他将酒碗推到一旁,在茶具上取了两只小花杯,为剡洛斟上酒,试探着问道,“刚才你说梦见少夫人了,是个什么样的梦?”
剡洛脸色微变,有些惨白,鬓角还有未干的虚汗。他摇着头:“不是大不了的梦。”
“嗯?”金宝皱起眉。他在心里叹息,苦于自个儿没这个本事同苏绾心意相通,否则他也想她入他的梦里来啊……不过,这有些想多了,他如今倒是真的希望他俩能平平安安地,永远在一起啊。
剡洛捻起花杯。放在鼻翼下闻了闻,光是这酒味儿都能醉人,辣烈的劲道仿佛是带着刀枪似地窜入鼻尖,从肺部一直将倒钩的毛刺滑到最深处。他轻轻舔了一口,微微扬眉,说道:“难怪绾绾每次喝酒,她都是这般小心翼翼的。”
“嗯?”金宝不明白。
剡洛说道,眼睛亮晶晶的:“因为……这酒不是这么喝的。苦酒,该一饮而尽,那样苦涩就会少停留一点时间。可是绾绾每回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让那苦涩在舌尖里慢慢回荡,她是想,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人上人。做人一样,我们行军,岂不也是一样的吗?只有披肝沥胆经历过一切生离死别,才能够站稳根基,不致动摇。即便有朝一日那座高塔塌了,我们依旧可以凭借着这份根深蒂固,东山再起。”
金宝如有所悟地点头,旋即“咦”道:“莫非,这也是她梦中同你说的?”
“她如今活地好好的,哪里能够托梦给我……”话到一半,剡洛忽然扼住声音。嗓子里发干,胸口发痛,半晌才喃喃地说道,“她一定得是好好的才成。”
“呵呵……她是贵人,是福人,必能逢凶化吉。”金宝说道,语气有些遗憾。
剡洛眉目一紧:“你不担心吗?”
“担心。”
“可为何瞧你不出来?”剡洛好奇。
金宝挠了挠头:“公子,我若让你瞧出来,你可以不寻我的岔儿吗?”
“呃……”这下换成剡洛语塞了,憋了老半天才哈哈一笑了去尴尬,抬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咚”地一声将被子扣入桌面。他忽而认真地道,“安阳王是老谋深算,想让我们去赶死。不过无妨,这事儿还是靠将士们自个儿小心着点儿的,倒是打头阵的事情,从今往后,非我们不可。我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