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努力将你送回去。但是——我抓不住你……”
“抓不住我?”
“嗯。”她轻轻道,“那次你肩膀受伤,无意将血淋到了灵簪之上,我才得以将你送回。谁知——也许是我并不懂这些玄幻之术,竟,竟没能控制住你的魂魄,任由你再次回来。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
“灵簪?”
“姑且叫它灵簪。我只知你我其中一人的血液碰上灵簪,便会魂魄交替,你成了我我成了你。远古有女娲用五彩石补天,剩余了最后一块弃于雅安,如今被巧匠雕琢成簪,本就是有灵性之物,不知为何碰上你我血液便生诸般巧事。”
“魂魄交替?”苏绾吸了口冷气,“我的身子已死,你的魂魄能依附何处?”
华云英浅叹:“不知道……鬼魂能附伞中避开人间阳气,可是我并非鬼,只能躲与镜中,不知何时方能修业成正。”
苏绾不忍:“那你钻回自己的身子里来。”
“呵……”春水如漾般的浅笑,华云英摇头,“不行了,我不懂。我能穿梭你我之间的世界,但不知如何控制。苏绾,我发现你的世界与我的世界拥有不同的历史……”
“那又怎么样?”
“凡事因果循环,你因历史而生,自然因历史改变而亡。”
“……”苏绾屏息看着华云英,虽知这话的确无可反驳,但总觉少了什么似地,“我不明白……”她如实摇头。
华云英咬唇思索:“我也不甚清楚,只是隐约感知些什么,竟也模模糊糊的……”
镜中的华云英明眸半阖,遗憾作叹。苏绾的心不知沉到了什么地方,她过去与华云英两掌相抵,碧水般轻滑的触感如游蛇漫身:“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华云英抬眸:“何事?”
“帮我照顾华启光,我不想他因我自责内疚,毁了一辈子的幸福。”若当日华启光没叫她那声“于蓝”,也许就不会发生那场车祸。何况现在于蓝死了,华启光必会受自我谴责,良心不安。
“云英必竭尽所能。”
“谢谢。”苏绾转手想握紧华云英的手,“乓啷”一声,她旋即一身冷汗,猛地抬头。
自己竟趴在铜镜前睡了过去,镜子被自己扫落在地,自当中裂了开来。何来华云英的影子?
宛如空山雨过,苏绾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但随即便意识到是自己的胳膊被枕地麻了。
心事沉淀,心波无浪,周围黑压压的与她黟黟的长发融合,只有地上摔成两半的镜子里,亮着白光。小窗对月,寒星四闪,不知何时冬风入屋吹醒了她。
华云英所说余音未去,她已无法单纯判定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绾绾?”同样漆黑的屋门旁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的身影,长袍挂身,拈灯注视。
苏绾眯住眸子有些诧异:“苏洛陵?”
苏洛陵的脸被灯火印地有些模糊,他走了几步停在离苏绾亦有些距离的地方,问她:“不回苏园?”
想起苏洛陵交代苏泊生的话,他是那般怀疑她。原先还以为彼此似已破冰,却根本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她现在何其孤单,这个时空她会一直呆下去,呆到老呆到死,呆到被一点点尸化变成一堆森森白骨——她已无法想象自己数着时间,计算何时死亡的模样。她不想一个人!无论是于蓝还是苏绾,她由始至终都不想一个人!
可是谁能陪她呢?想想苏园里的那些人,寒翠微的那一巴掌,苏洛陵的冷眼疑心,苏墨的尖酸,苏湄的离间,苏泊生的似是而非——唯一那个让她心暖的人,倒只剩下那夜哑巴黄爬上冰面的露齿傻笑,不参杂质的笑。
她捂住脸,闷着声问:“你为何会找来?苏泊生没事了吗?”
“缓过来了。”苏洛陵答道,又问,“不回去?”
“……”苏绾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盯着自己的脚背愣愣出神。
苏洛陵轻缓的呼吸在屋子里显得泛空,四周静悄悄的,如风月无息,光阴凝聚。良久他转过了身,将拈灯挂在书架上轻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