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燕子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涂家率军正自河西向着京都进发,下一程便是璋城,朝廷令柳参将率军驰援璋城守军,我已同柳参将打了招呼,请他尽力缴一支火铳回来,如若工部能参透火铳的制作方法,便尽快投入批量产出,如此,至少在武备上我们便不再落于下风,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剿灭涂军便成必然。”
&esp;&esp;“正是。”燕七点头,问他,“那些涉毒官员们的事都鼓捣清楚了吗?”
&esp;&esp;“告一段落了,”燕子恪理了理袖口,“查出了几处涂弥制毒之所,不过早已人去楼空,工具与材料皆尽被毁,鉴于他此刻重心不在此处,短时内应不会有新的毒品产出,圣上已下旨令全国诸城诸县防范此物,一旦发现有大片种植麻贲之处,立刻上报并毁掉。通过闵慎中夫妇之口供,京中所有涉毒官眷皆被查出,悉数送去了戒毒署接受强制戒毒,京都之内,应已基本肃清了。”
&esp;&esp;“辛苦了。”燕七给他倒上茶,亲手奉至他的手上,“后头还会忙得天天不着家吗?”
&esp;&esp;燕子恪呵呵了一声,抿了口茶,方道:“新到任的官员还有些手生,少不得我们这些老的在旁帮衬,短时内还是不得闲。”
&esp;&esp;“注意身体,老人家。”燕七一边嘱咐一边站起身,“难得回来得早些,多休息休息吧,还有事要和我说吗?”
&esp;&esp;“哦,对了,”燕子恪放下茶盅,由袖里摸出封信来,“元昶托我转交与你。”
&esp;&esp;燕七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此时此刻,天下最难过最痛苦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esp;&esp;师父&esp;师父即正义,师父即信仰。……
&esp;&esp;“我想见你。明日晨卯时正,书院九叠屏不见不归。可带燕九。元昶亲笔。”
&esp;&esp;九叠屏便是锦院与绣院之间的那片山石区,元昶所指的应该是他和燕七每天中午练内功的地方,如今距开学还有几天,校园中除了几名留守的校工外并无他人,让带上燕九少爷,也是为燕七想着避嫌。
&esp;&esp;燕七倒没有介意嫌不嫌,以元昶的功夫,想不被旁人发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次日燕七一个人出门跑步时便直接奔了锦绣书院的方向。
&esp;&esp;至书院后方的围墙外,燕七轻轻巧巧几下子就翻上了围墙去,跳下墙一路跑进了九叠屏,见平日练功的那株凤凰木下,元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细看眉毛上还沾着露水,像是已在树下立了一整夜。
&esp;&esp;见燕七走过来,元昶方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动了动步子,立到燕七的面前。不知他已有几夜未曾入眠,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也有些干裂,连头发都像是随便抓了两把缚在脑后的,两道漆眉紧锁,目光如有实质地钉在燕七平静的面孔上,仿佛想要在这张脸上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esp;&esp;过了好半晌,他才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微哑:“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esp;&esp;“关于涂弥?”燕七看着他。
&esp;&esp;元昶点了点头。
&esp;&esp;“除了该死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燕七道。
&esp;&esp;“可你是他的师妹。”元昶通红的眼睛盯着她,正如他是他的徒弟。
&esp;&esp;“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找到该如何面对这一切的答案,恐怕你要失望了,”燕七平静地看着他,“他早已不再是我师门中人,我也早已不再承认他这个师兄,我与他,今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是生是死,都与我毫不相干。当然,如果他的存在危害到我的亲人和朋友,我不会容他,而一旦事关你死我活,我亦会全力以赴。”
&esp;&esp;元昶胸口重重起伏了一阵,哑着声道:“我的确做不到如你一般,他是我的师父。”
&esp;&esp;“可以理解。”燕七道,“尊师重道是伦理教化所在,即便他十恶不赦,也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esp;&esp;元昶一阵沉默,紧蹙的双眉越来越沉,忽地偏身一拳砸在旁边的山石上,竟是将那顽石堆成的山壁砸出个深凹进去的拳坑来,一拳之后又接着一拳,似是想要将满腔的矛盾与痛苦藉由这拳头倾泄出去。
&esp;&esp;十数拳过后,那些被砸出来的石窝里已沾上了斑斑血迹,元昶没有用着内功护体,完全是以肉身在硬撞那坚硬的顽石。
&esp;&esp;“别做没用的事。”燕七横跨一步,挡在了石头之前,元昶挥了一半出去的拳及时刹住,狠狠地攥得骨节响了几声,蓦然松开,垂落在身旁。
&esp;&esp;“我只是不相信,”元昶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令自己平复下来,“我不相信师父会这么做,他没有那样的野心。他平时根本就是个散漫性子,从不喜交际应酬,也不看重名声面子,功名钱财他全都不在意,便是身上领着散秩大臣的衔,也不过是随意顺着家人的意思为之,他又怎么可能——”
&esp;&esp;怎么可能?燕七也无从解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确也不知道这一世的云端为什么突然会对做皇帝感了兴趣,说他性子散漫,那也是真的,云端这个人性格本就凉薄,不喜欢的人余光都欠奉,若要让他去与别人交际应酬,他宁可直接一枪崩了对方省去这些麻烦。
&esp;&esp;至于功名钱财,对于学渣来说,视功名如粪土那是必然的,而钱财,前世的云端是全国最大的毒贩,钱多的可以用来烧暖气过冬,每日里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东西没吃过?什么玩艺儿没玩过?什么想的到想不到的稀奇事没做过?古代这样的环境,能有什么事还可让早已历遍浮世的他生出兴趣来?
&esp;&esp;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想做皇帝的原因么?因为从来没玩儿过,所以想要玩一玩?
&esp;&esp;当真做上了皇帝以后呢?治理国家?真有这想法的话只怕连燕七都会笑出来。
&esp;&esp;“我想去见他,当面亲口问过他。”元昶抿紧了唇,“可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