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突然僵硬住,粗鲁地抬起我的头,强迫我与他四目相对,我看到他的双目中有怒火升腾。
“冉冉夕照色,莹莹泪成血。”他幻出一面菱花镜置于我的面前:“这才是你的真实面目么?”
镜中的女子,有着光彩四溢的一双眼睛,而此时,所有的光彩破碎做千万片,凝成一滴血色的泪,缓缓滑过不带一丝血色的苍白脸颊,滑过紫色的小巧双唇。
唇染紫黛,泪滴成血,这是魔族独有的外貌特征。艳丽而炽烈,世人赞之曰,冉冉夕照色,莹莹泪成血。
“你竟敢欺骗我!”我可以感受得到任词的怒,那是一种在得到希望之后复绝望的怒。因我现在也有着同样的怒。这怒狂暴如飓风,搅的脑中净是些莫名其妙的思维碎片。
“被欺骗和自欺欺人,哪个的滋味更好受一些呢,任词?”我硬扯出一个笑:“白丹她不肯回来了,纵然你手眼通天,硬生生将她留下来,让她离去不得,她便只以你痛恶的魔族之身出现。你那样地费尽心机,将重生为魔族的她一世又一世地抹灭,一世又一世地设法让她重生于你天族,任词你难道不清楚失败的原因?不,你比谁都清楚。你清楚,她恨着你,她不肯回来,她不肯让你如愿!”
任词的面庞染上杀色。
而我意犹未尽:“她恨着你,那样恨你,就算泯灭又重生七世,就算忘川之水被你喂过七回,那样浓烈的恨意却不散,依旧让她生生世世,必得将你除之而后快。而你承载着这些恨意,清楚着结果,你原可在每一世的一开始就让她消失——必是忍不住,忍不住去看她的模样,感知她的一颦一笑吧?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与自己最爱的人相遇,相爱,为敌,最后让她的生命消失在你手中。我很想知道,任词,你必是有心软的时候吧?必是有信念动摇的时候吧?那些时候的滋味,想来美妙的紧吧?”
往一个人的心窝子上肆意地插刀子,这感觉忒也畅美了。
美中不足是这畅美是要付出代价的。任词的手在脖子上蓦然收紧,让我被怒气激起的亢奋与清醒迅速消失殆尽。
我在昏昏沉沉中又渡过了多时间。
“任词大人怎么可以对女子动手呢,太差劲了”
“大人一向不是这样的,她能让大人那样失态也算是她的本事这样看小爷干什么?小爷说的是实话好了好了小爷好男不与女斗,你拿上将军的这个令牌,去药君那儿取点药吧哎,人问起的话就说小爷我跌着了!”
小婵的气息消失了。有毛茸茸的东西拍打着我的脸:“行了,别装了,小爷知道你醒了。”
我睁开眼睛,看那猫难得的一脸严肃。
“小爷后悔了。原只觉得你和白丹主人有些相像,这才出个馊主意给大人,想用白丹主人的魂魄夺了你的舍可是这两天越看你越不简单,越看你越觉得面善。小爷的直觉一向灵敏,让你继续呆在大人身边会给大人引来祸事的。所以,你走吧。”
我拍拍他的头:“你倒比你那贱人主人机灵。好吧,为你今日之举,便恕了你之前的大不敬。”
我原不过是句诙谐的话,却不想那傲娇的猫竟将脑袋深深低下:“谢主隆恩!”
这破猫莫不是被我撞坏了脑子?
然也顾不得多理会他了,唯恐他改了主意,也唯恐贱人任词回来,我急急离去。
自然,还是奔向那碧云落处。
一路上有许许多多双诧异的眼睛,或高或低的窃窃私语,我皆不作理会。
碧云落外,有无形的结界将阻住我急速的身形,令我跌落尘埃。我勉力支起身,胸间涌起闷燥甜腥之气,一口血吐在了衣襟上。发髻早已散落,衣袂也被路边的花枝撕扯凌乱,我想我此生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狼狈。这样的狼狈,也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肯不顾不管。
我伸手去触那结界,又被狠狠弹开。
有巡视的力士向这里走来,再远处,我感知到任词的气息。
我忽然感觉很难过。这难过不同于被任词囚禁的难过,也不同于那夜沈碧离去的难过。这难过,和任何人都没关系,这难过,有些像自怨自艾,又要更甚千百倍因着失忆的缘故,我一时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清楚了。
我难过了一会儿,还是决然地再次伸手去触那结界。只是这次,我的手中多了一串十八颗赤炎炎的珠子。而其中一颗的颜色,迅速地暗淡下去了。
在进入结界的时候,我看到了任词不可置信的目光。我很想留给他一个得意且挑衅的临别一瞥做纪念,然心中苦涩的很,带累的脸上连伪装都装不出来。
方转过头,沈碧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视野正中。他静静看着我,眉心微皱。
“你有何事?”
我看着他,我很难过。
我费尽周折寻到他,却把我寻他的原因忘掉了。
那些我无数漫长时间中不肯放手的原因,我全忘记了。
我想了许久,只对他说:“我寻你是有事情的,可是,我忘记了,你,可还记得?”
他微微摇首:“胡言乱语!”转身,又是要离去的样子。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再让他离去了。我奋力跑过去,紧紧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