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驿站外梅花被风吹入窗,落在草席卷上,薄薄一片,像给逝者上供。
梅润笙独坐案前,灯影摇晃,他把金冠置于案中央,对着它,斟酒一杯:"五妹,梅花开了。"
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沉重,像把心肺都掏出来,浸在酒里。
酒液晃荡,映出他瘦削的脸——两颊凹陷,鬓角早生华发,一缕银丝垂落,被灯染成枯黄。
他抬手,想抚那缕白发,却停在半空——
指背裂口未愈,血痂与新茧重叠,像一层又一层无法剥落的过去。
窗外,长安夜市初起,笙歌隐隐,灯影如潮。
梅润笙立于窗前,背对繁华,面向室内——
那里,草席卷安静躺着,像一条永远不会醒来的冬眠蛇。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入的梅花,捏在指间,轻轻一捻——花汁染在指腹,淡红,像妹妹曾经圆润的唇色。
他松开手,花瓣随风落地,与草席卷并排,
像给这个再也回不去的"家",
点上最后一抹,
无人看见的,
胭脂。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原来是梅氏家族中几个旁支子弟,听闻梅润笙封了侯,想来攀附。
他们推搡着进了屋,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大哥,如今您成了侯爷,可得多提携提携我们啊。”一人涎着脸说道。
梅润笙冷冷扫过众人,目光如冰。
“我在宁古塔受苦时,你们避我如蛇蝎,如今倒想起我这个大哥了?”
众人被说得面红耳赤,却仍不死心。
“大哥,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另一人赔笑道。
梅润笙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将草席卷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温暖。
“都给我滚出去!”他一声怒吼,声震屋宇。
旁支子弟们见讨不到好处,只好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寂静,梅润笙抱着草席卷,坐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梅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当他终于理解这种现实的时候,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寒冷。
这时,何衍掀帘而入,看到屋内的狼藉和梅润笙落寞的模样,心中一叹。
“别为这些人坏了心情,你如今是侯爷,自会有人敬畏。”何衍轻声说道。
梅润笙抬头,眼中满是疲惫与冷漠,“敬畏?不过是敬畏这侯爷的头衔罢了。”
何衍沉默片刻,“你还有四弟,还有圣上的恩宠,未来会好起来的。”
梅润笙抱紧草席卷,声音低沉,“如果不是因为我,家里人也不会一个个的离开。”
何衍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陪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