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棋搀着她回军帐,路上她又不听地呛声儿,咳地颇厉害。苏棋急得一到军帐便连忙端茶递水。让她先喝点儿顺顺气儿,再晚些她就去煎药。
苏绾喝下几口茶,觉得脚上暖暖的,便抿住唇酸酸地发笑,目光落到沙盘旁边儿的那个火盆,忽然想起昨儿夜里剡洛烧信的情景,便对苏棋道:“还早,你也再去歇一会儿吧,我没事儿,躺躺就好了。”
“可是……”苏棋不大放心,毕竟如今剡洛不在这儿,若出了什么事儿,等他回来她不得遭罪死。何况苏绾这脸色也让她放不下心离开。
“别可是了,回去吧,啊!”苏绾笑了笑,两片略显苍白地唇勉强勾出来的笑意显得清淡而无力。
苏棋拗不过,于是便想着索性去煎药了,待苏绾一觉醒来就可以喝。便就这样暂且离开了。
待苏棋走后,苏绾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慢慢地在火盆四周转了一圈儿。泥地里还残剩了一些白灰,轻飘飘粘在泥屑上,轻轻一碰就崩成了更细的碎末。她微皱眉,叹了口气,便起身打算回内寝,忽然瞟见沙盘里半掩着一张边缘烧焦的碎片儿。
她心口一紧,用手指夹出来,那只有一截拇指粗的纸片儿上是用细毫挥就的几个字——“寅正村口”——最为紧要关键的四个字!
“寅正村口?”苏绾蹙起眉,这分明是一封约函,约人之人是谁?约谁赴会?寅正。岂不是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吗?为何剡洛没去?还反而将信焚毁了?细细一想,她便又领会过来,这信定然不是给剡洛的,因为剡洛既然能拿到信,又岂会再有约他的呢?那这信就是给她的了?
这么一想,不禁浑身绷了起来,能给她这样一封信的,舍方晋还谁?这上头有时间有地点,难道……他想约她赴会?
凭着这四字推测出来的内容令她无比错愕。方晋竟然如此大胆,在剡洛眼皮底下约她月下相见?但是剡洛竟然也会将信带了回来?他究竟是知道这信的内容,还是不知道呢?若是不知道当也罢了,但若是知道的话,却还依旧将信带回来,这便说明,他与方晋之间存在着一种不想让她知道的关系,或者说,这是一种交易?
心被拽地发痛,呼吸一下子沉了下来,几不可闻。交易?这不是剡洛最为擅长的伎俩吗?不,不会是这样的!剡洛不会知道这封信的内容还仍然将它带回来,他是就连金宝找她说说话儿都会吃味儿的人,如何容忍方晋这般放肆?他骄傲地如同山巅雪莲,睥睨着脚下的一切。绝对不能容许一丝污垢。
闭上眼睛,让这一切在脑子里回流一遍,然后她豁然瞪住双眼,果断地将这张纸扔进了火盆,背过身去蹚进了内寝。
在这事儿上,无论是没有看过信的剡洛,还是已然知道了信件内容的苏绾,都有相同的决定。他们默契地保持一致,想尽可能地留在对方身边儿,不出一丝儿危险的差错。就凭着脚上的那双棉鞋,苏绾暗暗告诉自个儿。剡洛,即便再一次骗她,那也是必然有骗她的理由。他爱自己,那确然是爱,她能感受得到。
打从答应嫁他的那天,她便选择了宽容这个人,包容这个人,相信这个人,也对他保持自己最高的忠诚。
所以不管是方晋还是金宝,对她来说,要么是朋友,要么是路人,要么……是敌人!除此之外,似乎已没有第四种选择。对于爱情的忠诚,她不会让自己陷于与别人****的境地。这似乎有些让人错觉,以为她的坚定对于维护两人之间的感情会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可是世事总无常,颠簸的并非是感情,而是这造化。
天稍微亮了起来,那一柱寒阳拢翠,照见山顶青白相间的雪影绿枝,给人以春冬交壤的错觉。仿佛拨开那堆厚厚的积雪,便是一个永恒的春季。
掐算时间,这时应该算大年初六了。前年的大年初六,她窝在公寓里看碟,放松心情准备初七上班;去年的大年初六,她的眼睛被烟熏伤,盲路让剡洛领着,一天天接近北园,一天天触摸这个滔天巨谋;今年的大年初六,她已然身在漩涡中央。
这,是否算一个纪年表呢?
她苦笑,突然觉得剡洛才走了没几个时辰,而她却已开始思念起来。昨夜的温度仿佛残留肌肤,她努力回想他的呼吸,清浅如雨露一般,喷洒她的脸,让自己的每个细胞。都记住这样一种味道。
这时有人仓惶来报:“启禀少夫人,外头有一伙人,指名道姓要见少夫人。”
苏绾立刻直起身子:“几个人?”
“约莫六七个。”
这荒山野岭之地,哪里会有人找她!这方晋的胆子未免也太大过了天去。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西狄戎与永兴交壤之处,情势严峻,最为剑拔弩张的地方,他居然只带了几个人就冲到了永兴皇子殿下的大营里来?这不是他胆大包天,而是他的蔑视!
她目光一凛,想到那夜被掳去之后的事,一份耻辱以及厌恶顿时码到心头,对外说道:“速令程将军外头候命,让棋姑娘过来!”
“是!”来人立刻就去了。
不一会儿苏棋便端着药疾走进来:“少夫人,如何这般急着找我?”
苏绾早已下床,自己穿了衣服,正坐在镜前仔细弄妆,她要让方晋知道,剡洛虽是未有正式封号的皇子,但他的威严也容不得他小觑!
她道:“棋姐姐,快帮我将头发梳了。”
“是!”苏棋不敢怠慢,难得见苏绾用心起梳妆来,便跳跑着过去利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