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鹊枝头9
“此言差矣。武妹妹服侍陛下是辛苦,不过不是夜夜辛苦,而是日日辛苦。要说夜夜辛苦,当论韦姐姐和燕姐姐。”另一位穿着绛紫色窄袖儒裙的才人拎着紫色丝帕娇笑遮口。
“哪有。”韦贵妃慵懒笑着,眼珠一转,面露慈色,“不知道有句话做姐姐的当不当讲。武妹妹回到陛下身边有段时间了。但一直未见再有侍寝安排。不知妹妹是否尚有心结,宁充当侍女,而不愿尽才人之责?”那刻,她眼中笑意盖过忧心。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陛下对驯马之事心有余悸,一直不提及侍寝之事……媚娘握扇的葱指一紧,刺心的伤痛压抑心头,但脸上却笑得更加妩媚:“韦姐姐教训得是。三从四德、七出三不出之礼媚娘日夜莫不敢轻忘。皇后的《女则》媚娘更常伴身侧,只是对其意理解想必不及姐姐来得深。不知何时姐姐能将一生经历撰写成籍,让我们这些晚辈引之为楷模,以修己身?”
身为后宫之首却难以荣登后位;为太宗育有一子却与他人早有一女;提倡他人守节却偏以寡妇之身入宫……她难道就不想荣登后位?就不想像长孙皇后那样写一本让天下女人引之为模的书籍?
可是她难以守寡,拖女再嫁的一生,能传记成书?可恶媚娘字字看似漫不经心,可偏偏正中她肋骨!
韦贵妃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妍媸的白妆变得如鬼般凌厉,黑白分明的瞳子更溢出阴冷之色。
“啪!”短柄漆金腰圆形团扇磕在一旁的顽石上,霎那分成两端。扇柄被韦贵妃紧握手中,娇好的扇面宛如枯叶落在地上。
好一个武才人!就连德妃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的事情,她居然敢当着众宫妃面前隐秘提及。她当真以为她是傻子,还认定她好欺负?
这事也敢提?在场的所有宫人,紧张地闭气低头。心中更不约而同,惊叹着媚娘的大胆。
无视一旁德妃递来让她向韦贵妃低头的眼神,媚娘反含笑回望着韦贵妃。眼神再冷也没有太宗抛下她那刻冷,韦贵妃再厉害也没有狮子骢暴烈……众人怕韦贵妃,她不怕。就凭她待在太宗身边端茶研墨的身份,韦贵妃已不敢再轻易动她。
哼,还敢用犀利的瞳子瞪着她,真以为她不敢动她吗?也不看看,她的身后除了陛下,还有谁为之撑腰?
等着,现在是敏感时期,加上她尚未摸透媚娘身后的势力,因此暂时不会动她!待一切过去,太子之位稳定以后,她不弄得媚娘生不如死,她就不叫韦珪。
正文 鹊枝头10
媚娘傻了不成?她真以为这些年韦贵妃光靠与陛下的情分就能稳坐四妃之首,就能代替去世的皇后统摄六宫?
后宫和朝廷一样,生存的环境错综复杂,位居高位者又岂是凭一人之力就能站稳脚跟?
若非韦贵妃早年有韦杜旧部撑腰,后又在皇后身子不佳时与太子交好,主动成为太子在后宫的屏障……这些年她怎可能一直权掌后宫?
韦珪,韦珪!她明明比韦贵妃更早嫁给唐太宗;她明明比韦贵妃出身更高贵;她明明比韦贵妃在陛下面前更得宠……可是从唐太宗登基至今她都被韦贵妃牢牢压在其下。
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秀菊细绢团扇搁在膝上,眼帘紧紧盯着扇面金灿的菊花,眸间算计更如同焰火,仿佛要当场将扇面灼燃。
哼!韦贵妃不是将媚娘视为心中刺吗?她就偏要将这根刺深深插入韦贵妃胸口,让她被媚娘气得日夜难眠。
“呵呵。”宛如木板拨琵弦的笑声从德妃蔻唇飘出,德妃揽裙起身弯腰拾起地上孤单的扇面,“姐姐这把扇子是旧了,该换把新的了。听闻武才人擅绘鸾凤,又通书法。姐姐,不如就由她绘制把描有鸾凤,提有诗词的象牙团扇,在重阳之日献上如何?”
自古皇帝称龙,皇后称凰,扇绘鸾凤自是对韦贵妃六宫之首地位的肯定。自是此扇出自媚娘之手,只怕团扇绘制再美,韦贵妃也不愿展与众人之目,让众人称赞媚娘之才。可若不答应,或是得之不用,那未免又显得韦贵妃不识大体,心胸狭窄。
好狠毒的一招!宫里三位杨氏不是身份敏感,就是出身卑微。而阴妃更负家仇。长孙皇后死后,这后宫唯一能与她抗衡的就是德妃。
本来,她还想只要德妃知足,她也懒得招惹她。可是这些年德妃,就见不得她好!她培养新人,德妃就举荐媚娘进宫;她称赞徐惠有才,德妃就大赞媚娘美貌;她设计媚娘杀鸡儆猴,德妃就联合徐惠再荐媚娘……哼,等唐太宗百年归老,太子登基之日,这些与她作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现在,一切尚未成熟,她也只能笑脸相迎。面对宫人们那张张畏惧而充满好奇的容颜,韦贵妃只好接过德妃手中扇面,僵硬牵动朱唇笑道:“妹妹,何必如此客气。这提议尚佳,就不知武才人意下如何?”
至少此刻,德妃是力挺她的。至于以后,她不会再笨到损伤德妃利益。媚娘起身向韦贵妃行礼,笑盈盈的眼瞳更是布满诚意:“我当尽力制好此面团扇,以报韦姐姐长久照顾之情。”
秋风吹起她双鬓的秀发,阳光照得一身红衣闪闪发亮,那一刻媚娘美得就像只仰头欲飞的火凤凰。
正文 忘忧草1
——爱,真能忘忧?
半臂褪去,儒裙加厚。秋风从凉爽,开始渗冷。
秋夜,媚娘开着窗棂,依在窗边静望着头顶那片清朗的夜空。德妃提醒她,抓不住帝王的宠爱,头脑再聪慧,嘴巴再锐利,倒头来依然是竹篮打水。
她知道德妃的话向着她,也知道要在韦贵妃面前抬头必须依靠唐太宗。可是唐太宗不再宠幸她,她又有什么办法?
“媚娘,秋风寒冷,关窗回屋吧!”玥月拿着件蜀绣花鸟披风搭在媚娘身上。
“小月,你看夜空真美。”媚娘指着挂着下弦月和繁星的天空,眼中尽是落寞之色。
“嗯。西安的夜空真高,那月亮好像挂在宇宙的尽头。不像我的家乡,那月亮好近,有时就觉得它就藏在楼房背后。”玥月用手支着下颚,傻傻笑着。
“西安?宇宙?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