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口中虽如此说,明丹姝心里也清楚,父亲说得也许就是事实。
倘若父亲曾和聂星痕商量过合作之事,曾在行刺时给聂星痕放水,那聂星痕必然会知道,下毒的不是明氏。那他怎么能让明尘远反咬大哥一口?怎么会让大哥背了黑锅?以明尘远的胆识和立场,若无聂星痕暗中指使,他根本不可能嫁祸给大哥!
先且不论聂星痕中毒是真是假,此事最大的可能,便是聂星痕看准明氏的贪婪,布了一个复杂的局。先假意与明氏谈合作,再去楚地平乱,顺势陷害明氏是行刺的主使之人。他是算准了父亲不敢向王后袒露行刺的内情,他是算准了父亲会吃了这个苦头、背下这个黑锅!
所以,聂星痕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明氏襄助;也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立她为后!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离间计连环局的幌而已!
她就这么傻傻地帮了他一把,甚至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大哥、自己的母亲!
“啊!”明丹姝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伏在地上痛哭失声:“不会的,你骗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明相见女儿如此伤心,也是老泪纵横:“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怪我贪心,巴上不满足,还妄想当国丈。聂星痕就是看中咱们的野心,才反将一局。”
他缓缓望向灵堂四周,悲凉地笑着:“想不到我明某人一生风光,老了竟然晚节不保。官位丢了,夫人死了,嫡获罪,庶离心……这个家,真的是散了啊!我怎么就落到如此地步了啊!”
明相哭着笑着嘲弄自己,也是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父女二人在灵堂里相对痛哭流涕,皆是悔恨不已。
贪婪,是一切**的根源,也是一切祸事的根源。有些人因为贪婪,想要得到更多,到头来却把所拥有的一切都失去了。
明丹姝抬眸望着父亲,忽然有了这种深切的体会。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第76章 黄雀在后(四)
燕王宫。
聂星痕遇刺之事虽已水落石出,但他的伤势却并未有任何好转。按祖制,过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便该上朝了,可燕王爱心切,竟致罢朝日。
也许,这里头还有对、对明氏的寒心。
眼看距离月末越来越近,聂星痕的生命也在慢慢流逝,整个燕王宫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夹裹着严寒冬霾。
直至正月二十,姜国终于有了回应,派了使者和蛊医前来探望聂星痕的伤势。
当夜,燕王在圣书房召见和微浓。
其实这几日里,微浓一直深居简出,除了每日去向王后请安,几乎从未出过含紫殿。而聂星逸近日都在暗中注意明重远的案,也并未与她打过照面。
东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细算来,这竟是他们夫妻两人数日里头一次碰面。
去圣书房的上,宫婢们在前头打着宫灯,聂星逸在后头低声问微浓:“你近来可是身有恙?都没见你出过含紫殿。”
微浓望着前方的连珠羊角宫灯,语气淡得近乎冷漠:“天气冷,不想动。”
聂星逸感到她的情绪不善,只好回道:“冷了就烧地龙,开春便好了。”
微浓“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夜风中似有暗香浮动,原来是过了御花园,微浓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聂星痕。去年九月,她还曾在此与他偶遇,当时他从容不迫的姿态犹在眼前,转眼他却已踏入了鬼门关。
即便她再恨他,也是希望看到他光明正大地死去,死在战场上、死在阳谋之中,而不是死于见不得光的阴谋刺杀。
倘若没有明尘远大义灭亲地检举揭发,也许,她也会去燕王面前告发明重远——腊月二十八那日,她坐明重远的车辇回宫,那披风下摆沾的东西,是一些紫色的土壤。
放眼九州四国,宁国的土壤是黑土与黄土,燕国和姜国境内多红土,紫色土壤唯独楚国才有。
也就是说,明重远的那辆车辇去过楚国,而且是近日才回来。下人们打扫时有所疏漏,让鞋底的泥土残留在车内的某个角落,才会沾染在了她披风之上!
她曾在楚国生活年,对于这种紫色土壤,绝不会看错!试想聂星痕前脚去楚地平乱,明重远后脚便去了。或者,他并非亲自出马,而是派了亲信过去。
如此敏感的时刻,他一个驸马跑去做什么?又是为了谁而去?
答案呼之欲出!
这就是她近日足不出殿的原因!她不想看到赫连王后与的嘴脸,不想看到他们母仪天下、道貌岸然的背后,藏着如何丑陋的心思!她觉得恶心!
微浓越想越是憎恶与愤怒,所幸天色暗沉,聂星逸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即便看不到,他也感受到了,想起近日里接连发生的事情,他竟觉得心虚,不敢面对她。
去圣书房的因此显得异常煎熬,与妃互不言语,宫人们也不敢多问。及至到了圣书房,他二人才都缓了缓心神,如常地进内拜见。
燕王见了两人,开门见山便道:“姜国派了蛊医前来,说是痕儿的伤势可以治愈。”
听闻此言,微浓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