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刚入仕途时,也曾捧着《大乾律》彻夜苦读,立志要做
“澄清天下”
的御史。
可如今,他却成了那个劝人
“放过恶徒”
的首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在妥协里求存,在权衡中维稳?
徐阶缓缓转过身,看向吴天翊,少年依旧站在那里,玄袍挺括,眼神清亮得像北境的雪
——
那是一种未经权术污染的锐利,是他早已丢失的东西!
“你以为老夫愿意看张承宗横行?”
徐阶的声音里终于带了几分疲惫,不再是先前的沉静如水,“邵明城的卷宗,老夫在京中便看过了。”
“张承宗强占民田、草菅人命的罪状,桩桩件件都够凌迟处死!可你要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
——
他手里攥着三户勋贵贪墨河工款的证据,你动他,那些人便会狗急跳墙,到时候牵连出的,可能是半个刑部,甚至动摇太后的体面!”
他走到案几前,拿起那盏凉透的茶,却没喝,只是摩挲着冰凉的杯壁:“老夫不是要你纵恶,是想让你等!等一个时机,一个既能除了这毒瘤,又不至于让朝堂失血过多的时机!”
吴天翊看着他眼底的复杂,他怎么会不明白?
——
这老头不是糊涂,只是背负的东西太多,活得太
“周全”,周全到要在公正与稳定之间,算一笔最冷酷的账!
“时机?”
吴天翊轻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暖意,“西街那对爷孙,能等吗?北境埋骨的将士,能等吗?百姓信律法,信的是‘天网恢恢’,不是‘时机未到!’”
徐阶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忽然想起先王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徐阶啊,这天下,总得有几个敢烧自己骨头照路的人?现在大乾的天下就是缺这样的人!”
吴天翊望着徐阶鬓边的霜色,心头暗自思忖,外公赵常曾提过,这位首辅年轻时在严党把持朝政时,硬是凭着一身孤勇杀出一条血路,弹劾奏折写得字字泣血,几次被打入天牢都宁死不低头,那时的他,眼里的光比北境的寒星还要亮。
只是岁月磨人,近年他在太后与朝臣间斡旋,倒添了几分
“和稀泥”
的圆滑,让人快忘了他也曾是敢以血荐国、硬撼权奸的铁骨之臣。
他暗自嗤笑一声,自己哪是什么十六岁的毛头世子?两世为人,见惯了朝堂阴私与阶级痼疾。
别说这风雨飘摇的大乾,前世那些自诩
“文明”
的国度,不也照样藏着权钱交易、官官相护的龌龊?
阶级一日存在,人性的贪婪便一日难绝,想根除弊病不过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