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这就够了。”杨坚回答简洁,但含意千万。
孙思邈看了杨坚许久,点点头道:“不错,过程有时候不重要,关键的是结果。”
感慨杨坚的谨慎,孙思邈又道:“然后你说服了宇文护,用六城做诱饵,反让陈国捉我。而宇文护要杀我、屠城、除去冼夫人的想法,都是出自你的计谋?”
杨坚冷静道:“若非如此诱饵,怎能让他离开长安,带兵南下?”
“你成功了。”孙思邈感慨道,“宇文护暴躁,却极为谨慎,可他肯定也没有想到过,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引他上钩,为行刺他做准备。”
顿了片刻,孙思邈又道:“计划三年前就在筹划,但实施不是在今日,而是大约一年前?”
独孤伽罗赞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孙思邈转望寇祭司,缓缓道:“你们的第一步,是让寇祭司接近宇文护。你们当然把冼夫人曾救过我一事说给宇文护听,作为寇祭司接近宇文护的台阶。”
杨坚道:“不错,陈顼当权后,宇文护因昔日曾对陈顼百般羞辱,一直担心陈顼报复,早存了灭陈的打算,若能先杀冼夫人,让岭南叛陈,灭陈机会当然更大。当然了,宇文护和冼夫人也有段旧怨未算……”
他并未对宇文护和冼夫人的这段往事详加说明,只是道:“岭南和苗疆也有恩怨,宇文护想借苗疆之力对付岭南,诸多因素,才让我能安排寇祭司接近宇文护。”
这事说起来关系都是错综复杂,动用的心思自然更不简单。
孙思邈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但岭南和苗疆的确有恩怨……”
寇祭司终于开口:“十三年前,冼夫人从长安回转岭南时,曾去过苗疆,化解了那段恩怨,只是宇文护不知道罢了。”
孙思邈倒是又惊又佩,半晌才道:“冼夫人女中豪杰,果然与众不同。”心中却想,但刺杀宇文护一事事关重大,一步走错,不但行刺之人会遭受灭顶之灾,只怕苗疆都会被宇文护报复,这寇祭司冒此风险,究竟是不是苗王的意思呢?
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孙思邈岔开话题道:“可只有寇祭司一人还不够,因此你们收买了云翳?”
现在谁都知道,宇文护四大护卫中的云翳背叛了宇文护。
杨坚道:“不错,云翳所学极杂,杂学之人就容易被外物吸引,他在宇文护身边又不算得志,因此被我选中来收买,不过这比安排寇祭司要简单。”
这件事当然也不简单,一不留神,若被云翳泄密,可说是全军覆没。
杨坚此刻说得轻松,当初不知经过多少观察和计算才会进行这个计划。
“那……柳如眉还魂是怎么回事?”孙思邈终于问到了问题的关键。他问话时,有分怅然。
他当然知道没有什么还魂,所有的一切,无非是巧妙的安排。
“这件事却是我想出来的。”独孤伽罗突然道,“这十来年,我一直在研究宇文护的弱点,你猜他的弱点是什么?”
孙思邈微笑摇摇头,静等独孤伽罗的答案。
独孤伽罗偏偏不肯径直说出答案,又问道:“你当然知道宇文护杀了四个天子了?”
孙思邈道:“如果梁元帝的死也算在宇文护头上的话……”
独孤伽罗问了看似显而易见,却又奇怪的问题:“宇文护连杀四位天子,可他自己却不做天子,你知道为什么?”
虽说宇文护比天子权力还大,但天子这种位置,毕竟是谁都向往的。当年魏武帝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其实他也想做天子,只是机会未成熟的时候就死了。
宇文护比曹操更有机会当天子,但他一直只当个大冢宰,的确是很奇怪的事情。
见孙思邈也是不解,独孤伽罗多少有些得意,她毕竟有些秘密是让孙思邈也猜不到的。
“因为当年在宇文泰活着的时候,宇文护曾在祖上灵牌前发过誓,此生绝不染指天子一位!”
孙思邈“哦”了声,心中却想,宇文护绝非信守承诺之人,他竟能遵守誓言,其中定有内情。
独孤伽罗似看出孙思邈的疑问,立即又道:“宇文护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却是宇文泰……还有鬼,这是他的弱点。”
宇文护怕鬼?他这种人竟会怕鬼?这简直是荒诞不稽的说法。
孙思邈并不意外道:“心中有鬼,自然怕鬼。”
独孤伽罗鼓掌笑道:“说得好,心中坦荡如你般,自然不用怕什么,可心中有鬼的,久而久之,就会疑神疑鬼。”
她似笑非笑地向杨坚望去,似有所指,杨坚只是一笑了之。
独孤伽罗又道:“宇文泰当然知道宇文护的这个毛病,因此逼宇文护在祖宗灵位前立誓,若染指天子一位,祖上之灵,无一人会放过他。宇文护心中愤怒,但也着实畏惧鬼魂,虽连杀数位天子,终究不敢破誓。而柳如眉含笑而死,你奇异失踪两事,更是纠缠了他十三年,让他寝食难安。”
“因此你们这几个月来故意杀了宇文护身边的人,造成死因难查的假象,又剃光了死者的眉毛,让宇文护故意向柳如眉的方向想?”孙思邈补充了一句,“你们能收买云翳,做到这件事并不难。”
杨坚道:“苗疆蛊毒奇妙,要造成无疾而终,含笑而死的假象不难。难的是让寇祭司撒谎。”
他笑着望向寇祭司,寇祭司只是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