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万物复苏的季节,蔡淔于睡梦中离开了人世,嘴角竟是微微上翘的。
因早就有了提前准备,除蔡湘悲痛欲绝,梁宁心疼得不知如何哄劝外,丧事办得井井有条。墨青越发的沉默了,时常一个人,悄然立于蔡淔的坟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墨菲十之**会来寻他,也不多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陪着他,有时也会提一坛酒,倒在坟前一些,然后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完便回。
蔡淔觉得自己并未真的死去,因为他还能看到他们,只是他们看不到自己罢了。
他有两件东西是常年随身携带的,一根玉簮,一块玉佩,是蔡家仅剩的二件值钱的东西。玉簮送给了墨青,玉佩留给了儿子。于是他发现,只要自己想了这两人中的一个,便会离奇地出现在他们身边,当然,仅限于夜里。旭日东升之前,他定是要回去那个冰冷的新家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想爱而爱不得的,一个是他不得不爱的,也是这世上最为牵挂的两个人,一大一小。
对湘儿的母亲,记忆已经不多,甚至连面容都模糊了,只记得是母亲临终前为自己定下的,是要传宗接代的娘子。可惜,便是入了洞房,他也生不出爱心来。待娘子有孕后,他名正言顺地不再进她的房,但也没有同意娘子的丫环做通房。为了这个,那女人似乎还挺感动的,其实,他只是不喜欢女人的碰触罢了。湘儿生下没几日,那女人便因产后失血去了……于是当爹又当娘的日子开始了。
与墨青的结识,是意外之喜。当他抱着湘儿全身湿透地在邻居的指点下找上门来时,不止墨青看他发了呆,他也是呆若木鸡地回望着……
慌乱中,不经意的几次碰触令他心身巨颤,那种感觉从未有过,却令他泪雨滂沱。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体会何为通体舒畅,飘飘欲仙,但这一刻,手指尖的酥麻传至全身,让他觉得真的可以驾鹤西去而不悔……
然,他的反应并不如自己的,沉寂的心突然地活过来却又一下子被抓紧,令他难过得透不过气来……
再次睁开眼,见墨青担忧地看着自己,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何为幸福了。
可惜,一年后,墨青终还是辞别,悄然的,枕下留了百两纹银。
三年后,当他以为就这样残喘着告别这世间时,墨青竟又出现了……带着满腹的心事以及暗生的迫切。
曾经的百两纹银,在他一再节省却不得不以药为生的日子里,早就耗尽。他托孤,求墨青做了湘儿的义父,最终却被强行带到这里,一个奇怪的却令人温暖的家。
蔡淔不知道他夜夜徘徊于墨青与蔡湘之间,对他们造成了多大伤害,只是想着再多看一眼,多待一夜,直到身体一向薄弱的蔡湘苍白着小脸,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便是身子一向过硬的墨青,也脸色青白,神思恍惚。
今夜,蔡淔刚自那个新家中爬起,一出来便见到墨爷,坐于他的碑前,提着一坛酒,念叨着什么。
他凑过去,也学她随意地坐在石碑的另一边,好奇地歪着脸,看着她。就是这个人,占据了墨青的全部心思,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些日子,观她所言所行,皆是率性极致,偏有时心思缜密得连被褥都会提醒在冬日暖阳下翻晒,连他这个客居的都不漏过。可她对夫君也是极为恩爱的,那时时处处的关心,绝不是做假的,听说那些见都没见过的新鲜菜肴都是她亲自做的。
“……蔡淔哪,知道你不放心湘儿,可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跟阿青了,是不是?我也很喜欢湘儿的,懂事,读书又好,比我那动如脱兔的儿子好上百倍。可你也不能因为不放心就想强行带走湘儿吧?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呢?”
蔡淔不明地挑了挑清秀的眉头。我强行带走湘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墨菲又喝了口酒,摇头叹了口气,“我不想请那些道士来收你,虽然有不少人劝我。湘儿的身子骨弱,你若再缠着不去,怕他就真的随你而去了。难道黄泉路上你怕太过寂寞?不带这样自私的,湘儿还没有体会到这世间的美好。自小便随你受了不少苦,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忍得下心?”
蔡淔困惑地抓抓自己的头,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后来被祖父打过一回狠的,再不敢犯……不想刚刚竟又……
墨菲从袖口掏出块帕子包的小包,“这是你送给湘儿跟阿青的遗物,我私下里偷了来,打算埋在你身边。”又自领口拽出一根红绳,抻出一块玉佛,解下放在那小包上,“这玉佛,据说是高僧开过光的,灵验得很。我也不晓得是不是,不过玉色不错,我就把它送你了,希望它能助你早日托生,再世为人。”
蔡淔觉得自己不能随意动了,立即心头大骇。
眼见着墨菲又抽出一把匕首,那扑面而来的杀气令他觉得毛骨悚然。
墨菲一下下地挖着石碑前的地,虽然有些醉意,手腕不够灵活,但不多时,竟也挖出了一个小坑。
她嘿嘿笑着,把小包打开,露出一根玉簮一块玉佩,又将那尊玉佛放到里面,再包好,放入小坑。
“蔡淔,虽然你我相识不久,但我看得出,你是个痴情之人。”墨菲一边用手拨着散土,填入小坑,一边继续唠叨着,“你对阿青的情意,我也看得出来。不过,阿青他注定不是弯的,所以只有辜负了你的心意。”
蔡淔觉得后背冷汗冒出,虽然……他不可能再流出冷汗。难道,难道她看得到自己?不可能~!自己就在她对面坐着,她却从未看过来一眼。而且,而且她现在是喝多了吧?眼神都是迷离的。
“你可千万别想着人鬼情未了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墨菲双手按了按那微高出来的土包。“我跟你说,人鬼情是最伤身的,这都过了头七了,你该走就走吧,若是有福,就托生千年后吧,那里的男人可以随便爱哟,就是结婚都没问题,所以,你快些托生去吧。”
蔡淔听得瞪大了眼,啥?还有这……样的?
“别说男男恋了,就是女女恋,也自由得很。那里实行一夫一妻制,若是过得不幸福了,可以离婚,可以再找。当然也有很多不讲究的,背着媳妇在外养小三儿,……你可千万别学这些不好的,记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