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若辰傻傻看向正在加速的货运车,再看向和蕾拉一起往酒店走的官渡。这题二选一,毫无疑问她跟官渡更熟悉,去酒店更安全。
妈蛋!幸亏穿的是球鞋!
追上去的时候黄若辰脑子里只剩这一个想法。
她在大西北凌晨空旷的街道上撒腿狂奔,拼了命地去追赶一辆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冷链货运车。
黄若辰知道自己跑出了正常人绝对不可能有的速度,甩博尔特十八条街。但是,不够,货运车载着董停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不见了。
四周只剩下陌生的街景。
这次善意的遗弃像一个意外擦出的小火花,黄若辰压抑很久甚至藏了很多年的负面情绪突然炸了。
不开心的事仿佛零存整取,一股脑都冒出来。
她想起过世的爸爸。最后那些住院陪床的日子,每天晚上她累得眼皮还没合拢就睡过去,现在回想恨不得攥着爸爸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好多安慰的话,哄他的话她还没说出口,永远没有机会了。
她想起自己最普通的中国式妈妈,不善言辞到打视频都会冷场,唯一的女儿远嫁她没有反对,见面谈彩礼,妈妈说没有要求,陈术家真就一分钱彩礼没给,妈妈也只是说“我们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不曾埋怨过半句。
当时年少轻狂,觉得谈钱俗气,婚后黄若辰时常后悔,哪怕包个八千一万,说一句女儿养这么大亲家辛苦了也好暖暖心的啊!
她也想到前夫陈术,这段婚姻其实没什么大病,两人也曾蜜里调油,变化是从陈术圈子里的朋友一个个离了婚开始,离婚大概会传染。
陈术开始学会说老婆作,但凡有情绪就是作。她自问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网游,不离家出走不血拼购物,不查手机不打夺命连环call,更不会撒泼骂人砸东西。
就是一个随便生活毒打的、四四方方的沙包人,不知道怎么作了?
黄若辰怀疑自己被PUA。
她唯一一次真作就是脑癌确诊后干净利落分家离婚,走出民政局时还懵着的陈术不停追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离婚?
“就当我作。”
黄若辰回想这小半生,温良恭俭,兢兢业业,从父母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做到商人陈术的贤内助,好像活得既不痛快,也不自在。
前半生她从未放肆过。
体面,但亏了。
她在大西北空无一人的街头莫名崩溃,泪如雨下哭到不能自已。
直到有人在她背上拍了拍。
董停云没想到自己会赶上这么一出,成年人的崩溃是羞耻难堪的,但眼前这人该说不说实在有点儿滑稽,还有点儿……可爱?
黄若辰小乞丐似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摁住一只愤怒的野猫,一边哭一边撸。他定睛一看,猫脸上黑棕黄三色杂毛开花似的,嚯,丑的一匹。
董停云拍拍她,黄若辰猛地抬起脸,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怔。
黄若辰这会儿灰头土脸狼狈至极,却也明丽至极。让他想起曾在南美洲西部厄瓜多尔见过的一种世界上茎部最长的植物——它以火山灰为土壤,沐浴着最接近赤道的阳光,开出馥郁浓烈的暗红色大头花朵。
它叫枪炮玫瑰,又叫自由之花。
这一刻她的美惊心动魄,令人移不开眼。
董停云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此刻他在这张脸上找不到一丝熟悉感,相似的眉眼,不同的神情。
她不是阿竞。
黄若辰不敢相信地喊了一声“小云……嗝?”果断把猫一扔,跳起来勾住董停云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