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紧不慢地说:“我见过谭老师的遗孀,老太太说,谭老师并不是自愿举报,所有材料都是一个姓葛的孩子送去的。”
“背后提供举报材料的不是别人,正是马海豹本人。他出价五十万,让谭老师实名举报海豹集团非法倾倒草甘膦母液,污染环境。”
老郭震惊了:“马海豹自己举报自己?闹呢?再说谈不拢也不贪钱,据说某局长给他一百万的承兑汇票,被他当场撕成雪花片。”
贺蓝有些感慨:“谭老师两袖清风不假,但他有个独生女。女儿三岁的时候,谭老师批改作业一个没留神,孩子把手按进了滚烫的开水壶,落下了残疾,左手手指像鸡爪一样萎缩。”
“所以谭老师一直觉得亏欠了她。女儿因为自卑性格孤僻,结婚后夫妻经常吵闹,老两口的退休工资大半都贴给了闺女。可惜,她不知足。”
“五十万现金是他女儿收的,死也不肯吐出来。刀山火海,谭老师也只好咬牙往前趟了。”
女警花难以置信地问:“那谭老师被杀后,她们为什么要隐瞒?他女儿一点不愧疚?”
贺蓝语气凉薄:“因为海豹集团买凶杀人这条假新闻持续霸屏热搜,家属收到源源不断的捐钱捐物,他女儿怎么舍得说出来?”
小鲍感慨:“配偶须防范,养儿有风险,不爱保平安。”
案子说到这儿,贺蓝只剩图穷匕见的最后两句——
“那个孩子,我知道他在哪儿。”
“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Zeus,葛宙斯。”
对方极力抹除“Zeus”存在的痕迹,以为这样就天衣无缝。可惜这行为本身恰恰自曝命门。
孩子才是这场风暴的风眼。
车里气氛变了。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时间嘀嗒…嘀嗒地流逝。
女警花突然打破了静默,她一言不发地推门下车,在谁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气呵成地躺倒在隔壁车道中间。
像一个碰瓷怪。
可惜这不是碰瓷,贺蓝冲上去的时候,一辆十多吨重的东风天龙载货车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
疾风扑得贺蓝下意识闭眼。
风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天天喊减肥的女警花终于如愿瘦成了纸片人。
贺蓝的双脚仿佛被钉在原地,眼看着小鲍也推门下车,一步一步,向跨江大桥的边缘走去,翻身爬上了水泥护栏。
小鲍脚下是辽阔的、漆黑的、湍流不息的水面。
……
老郭站在车门边。
熟悉的飞行员外套,熟悉的渣男烫发型,熟悉的,远比实际年龄苍老的,胡子拉碴的脸。
不靠烟熏妆不靠戴美瞳,老郭演绎了影帝级别的黑化。
鬼怪,变态,杀人狂,这些并不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熟人,好人,老实人,这些人变脸才最恐怖。
他让你知道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人是会变的”,五个字足以解释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爱恨情仇。
“孩子在哪儿?”老郭面无表情地问。
贺蓝抬手朝上指了指天。
“什么意思?”
贺蓝竟然说了句冷笑话:“老鹰啪啪……天晓得。”
老郭愣了一下,整张脸渐渐扭曲起来:“耍我?你这是要小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