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停云不停地夹菜往自己的嘴里送,舌尖沾着咸味,心里却蔓延开一片苦涩。只剩下四个月,喻宵有可能再在这里呆四个月就要离开。
他是直接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喻宵,还是在四个月以后背上包跟他一起远行?
后者不切实际,前者却也是孤注一掷。
两个人都埋头扒着饭,寥寥草草地填饱了肚子。晚饭后,两人都早早进了房间休息,一宿无话。
半个月后,顾停云去医院拆了石膏,左脚的伤算是痊愈了。他两脚着地时,整个人差点往一侧倒下去,依赖拐杖太久,实打实地走路倒有些不习惯了。走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找回来了好好走路的感觉。
那天下了点小雪,顾停云出了地铁站,一个人踱回家。深冬的黄昏,仍留着稀薄的夕照。路两旁的水杉和银杏通体浸泡在酥黄色的光线里面,麻雀立在树梢上,浅灰色的羽毛融进疏枝淡影里面,如水合水。
顾停云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西点屋时买了一些甜点,再往前是一爿挂着碎花布门帘的咖啡屋,窗台上站着一盆粉色的风信子球,距离开花还有些日子。
整座城市仿佛硕大棋枰,万家灯火明人眼。
喻宵靠在窗口,就这样看着顾停云缓缓踅进巷子口。走了几步,顾停云抬头看了几眼攀在一户人家的阳台上的珊瑚藤,风斜斜地吹过来,他肩上便落了星星点点的雪。
他穿得很保暖,围巾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长风衣裹住大半个人,两侧人家黄色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暖暖的一团。
楼上的人按下了快门,楼下的人拐了个弯,进了楼梯口。
顾停云一打开门就感觉到屋子里宜人的暖气。在玄关换下鞋,走进客厅,刚想泡杯热茶就看到茶几上摆着他的水杯,恰恰好,一杯热茶。
他侧过头看着同样坐在沙发上的人。刚刚洗完澡的样子,一头微卷的黑色短发还带着些水汽。一双狭长的凤眼掩在眼镜后头,乍看锋凌入骨。
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喻宵转过头,与顾停云四目相对。
“谢谢。”
顾停云举起水杯示意。喻宵和气地说了声没什么,对他笑笑。
——乍看锋凌入骨,再一看,温情脉脉。
洗了个热水澡,顾停云端着水杯站在喻宵的房间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待喻宵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低声道:“我……来看看你。”
喻宵把椅子一转,正对着他:“看吧。”
“我想看看你的摄影集……可以吗?”
“可以啊。”喻宵说着就拉开了书桌最当中的一个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大册子,两只手捧着递给了顾停云,“坐床上看吧。”
顾停云接过他的摄影集,在床边上坐下,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那些被喻宵留在胶片上的景色,看一只归巢的飞鸟掠过繁荫,看春流在江南澎湃,看碧绿的藤蔓把早已枯瘦焦黄的树干缠绕得一身烟翠,看天在清溪底,人在行云里。
“真美。”他喃喃道。
“我希望还会有更多更美的。”喻宵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杯子里的水晃了晃,险些泼出来。
“那就得走更多的路了。”
一盏灯,照着披衣夜坐的两个人,两种心事在宁谧的夜里安静地滋长。
第23章 今朝有酒(一)
开年的时候,剧组里有个爱好星座占卜的姑娘跟周钰说他今年运势比较低迷,事业会进入瓶颈期,他的团队内部还有可能会闹矛盾。
他不信星座,觉得所谓星座对性格的影响说白了不过是人的心理暗示在作祟,然而最近他事业上频频碰壁,剧情走向跟主流观众的口味脱节,演员状态不佳,剪辑师生病,加上预算仍然是个大问题,这些问题堆积在一起,把他折腾得焦头烂额。他不得不承认,星座运势这玩意儿确实是有一点噱头。
他三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10个小时,加上本来体质就偏弱,第四天说戏说到一半就眼冒金星,挺不下去了。导演体力不支,剧组只好散了回家休息几天,能不能再聚到一块儿还是个问题。
周钰从上午躺倒了天黑,醒来的时候虽然头还是晕,但却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他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想了些有的没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唐琦不在,他肯定吃不成饭。就算唐琦人在这儿并且愿意给他下厨,冰箱里只剩下几个鸡蛋,也凑不成一桌子像样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