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老店了啊。”
薛照喝完碗中的酒,环顾了一眼店面。店面不大,只有三四张桌子,柜台的布帘后就是后厨。一尊财神像放在柜台处,香案上都是掉落的香灰,屋顶大梁不易清扫的地方还结着几个蜘蛛网。
“平时店里就卖卖酒、做做早餐。”薛照继续问。
“也做做快餐,逢年过节也做私房菜生意。”马老板有些心虚的擦擦额头的汗。
“我怎么听别人讲,你这到了晚上还做赌博生意,后厢也卖‘皮肉’。”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马老板连忙站起来,握着薛照的手说,“这都是别人瞎说的,前几个月刚扫黄查赌,我怎么敢在这风口上做这种违法买卖。”马老板给薛照倒满酒,不经意中剜了白二一眼,心想这孙子怎么今天敢“狐假虎威”,原来是你告的密。白二看懂了马老板眼神,连忙摆头示意不是自己说的,苦于薛照在这,不敢出声解释。马老板看了白二的动作,面对着薛照强压下火气,心里盘算该怎么收拾这兔崽子。
“我也在想,马老板这么正派的生意人,不会做违法的事。”
马老板赶紧点头以示同意。
“那你跟姚浜是怎么认识的?”
姚浜是姚老板的姓名。他刚出生的时候他父亲还是一名水兵,等到他满月就因公升职授衔,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马老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当然是晚上开赌的时候跟姚浜认识的,但薛照之前那么问,已经不能如此回答了。他还不知道杀人凶手选定薛照作为他的辩护律师,还以为是之前钱塞得不够,衙门想借此机会封了他的店。
“前几年,我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认识姚老板的。”思来想去,还是用这句话回答最稳妥,反正城里人都知道姚老板就是个浪子,年轻时候常年不回家。
“这么说马老板也不是本地人。”
“住邻县,前些年才来这里安了家。”马老板看薛照不再问关于他生意的事,索性三句里面夹一句真话,让人不好找破绽,“也是姚老板邀请,这店面能撑到现在还靠姚老板出了一些钱。”
马老板说这话没什么毛病,姚老板经常来这赌博、嫖娼,的确给他经营店面出了一大笔银子。
“那你跟姚浜这么熟,他平时有什么仇家吗?”
马老板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前面兜来兜去,套子在这啊,姚浜平时架子摆的足,嘴又碎,还没个正经买卖,若说没仇家那肯定是骗子的,要说有,万一把自己圈进去再详细谈谈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姚老板平时蛮和善的,不过架子摆的有些足,难免有几个愣头青不开眼,不过他一般不爱理会,今早就有这么几个人。白二也在,薛大人要是不信可以问问白二。”
白二听完马老板“祸水东引”的话,还未把最后一口饼子吃完就呛了一下。薛照看向他,他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羊油,说:“今早有几个卖力气打工的问姚老板啥身份,姚老板没说,马老板就上前把他们打发走了。”
马老板看皮球又踢回到自己这里,又朝白二剜了一眼。白二也朝他瞪了一眼,好似在说,背黑锅的事爷爷可不干。看来得找几个人趁天黑揍白二一顿,新仇加旧恨,正好一起算。我老马驰骋江湖多年,可咽不下这口气。
薛照把第二碗酒喝完,身体微微泛起暖意。他站起身来,准备跟马老板告别。马老板走在前面,低着身子引他出门。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下过雨的十月,明显有了初冬的寒意。冷风吹在马老板脖颈处,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吃的满头大汗的白二则直接打了个大喷嚏。
临上车时,薛照回过头对马老板说道:“过几日,姚浜的案子就要开庭,你来做陪审团一员。”
马老板心里暗暗叫苦,说好听点,当陪审团每天官府都会给钱,可就那几个铜板怎么够自己开销。
看到薛照上了车,白二操着马准备离开。马老板一咬牙,追了上去,说:“薛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当陪审团每天才几个铜板,你看我这还得开店做生意,还有一大帮子人指着我养活呢。”
“放心,案子都是在白天审理的,你又不靠白天赚钱。”薛照拍拍他的手掌,放下马车帘幕,白二甩了一记响亮的鞭声,马车达达地走进雨幕中。
……
临近黄昏,薛照才吃上今天第一口热乎饭。那温玉一般手掌的人坐在他面前,看着他递来的纸张,念着上面的名字。
“施家豆腐施广恩、马记酒馆马隆起、车夫白承泽、巡警张胜。”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这就是你找的陪审团成员。”
“本来还应该有李家打铁铺的人,但我今天去了宽窄巷,连他们原来的老邻居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薛照吃着马奶糕,对坐的人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他把马奶糕咽下,接着说:“施家是犯人提过的人,马记和车夫白二今早都碰到过姚浜。我下午去过马记,他俩言语中都与姚浜有些渊源,而张胜是第一个逮捕犯人的骑警。姚浜家是苦主无法当作陪审团成员。我思来想去就把他们列了上去。”
对坐的人点点头,“这次案子的主审官还是米勒大法官,你一会派人去送封信,就说我约他去嗅雅楼。”
薛照点点头,婢女把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上好的雪花牛肉被切成薄片放进铜锅中,对坐的人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雨到太阳完全落下就停了,风声呜咽吹刮着街道,晚归的行人用手臂裹着衣物顶风前行,阴云散后的夜空还闪烁着几颗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