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秀萍单人独剑人中原,找沙千里算账,这条线索该容易觅得,只须找到沙千里便成。
找沙千里该不太难,难的是找雷秀萍。他与雷秀萍并无一面之缘,唯一知道的是,雷盟主是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喜穿男装,艺业了得,可能性情有点刚愎不易亲近。如果不刚愎,岂会丢下盟主的重任,独自进入中原报一己的私仇?未免太过任性不知轻重了。
沙千里的来历他毫无所知,唯一的线索是到应天府烟永县去找白道英雄武林名宿擎天手沙魁也许可以打听出沙千里的来历与行踪来。
七月天,湖广地境炎热如火。
湖北加上湖南,便是当时的湖广布政司,民间则沿用元朝的称呼,称湖广省。
武胜关划分南北,那是江、河两岸江湖朋友的分界线。江湖上有两大秘密帮会,北称七星会南叫金花门。这两个神秘帮会潜势力极为强大,但人数却不多。闯荡江湖的人,很少有不知这两个帮会的,但真正直接与这两个帮会打交道的人,却少之又少。该两帮会控制十分严密,很多老江湖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再就是该两帮会有些什么人,又干些什么行业掩护,是黑?是白?是正?是邪?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武胜关原称武阳关,南北大道从河南信阳州南伸,通过武胜关抵随州的应山县,继续南下经德安府,下云梦,终点在汉口巡检司,江对岸便是湖广首府武昌。
武胜关到应山这段路全程一百卅里,脚程快的人一天可以赶到。
林华的脚程快,半天已走了九十里。日影偏西,前面出现一座村寨。这条路他走过好几次,不算陌生。
他用腰帕拭掉头脸的汗水,自语道:“牛心寨到了,天气太热,打打尖再走。”
他背了一个大包裹,头戴竹笠,穿一身灰直衫,脚下是多耳麻鞋,手点打狗棍,完全是村夫走卒。天气炎热,胸襟拉开,露出坚实厚壮的胸膛,脸色如古铜,整个人焕发着健康的光彩,穿的虽是贫民服,风尘满身,但仍然掩不住他那豪迈的气宇风度,在粗犷中带有三分温文,在剽悍中带有三分雍容和蔼。总之,不管他穿什么,皆显得极为出色,谁也不敢从他的衣着中轻视他的身份。
他脚下一慢,后面蹄声得得,两匹健马轻快地驰来,马上的两位劲装年轻骑士神气地安坐雕鞍,轻摇着马鞍小驰而至。
他让在道左,扭头信目向骑士打量,心说:“唔!好俊的年青人,可能是一双孪生兄弟。”
两骑士剑眉入鬓,鼻直口方,身材修伟,脸上泛着健康的红亮光彩,年约十八九,很年轻,眼神锐利,相貌相同。戴英雄巾,天蓝色薄绸劲装,快靴,系剑,人才一表,活力充沛,薄绸劲装内的健壮肌肉如坟如丘,似要破衣而出。
两匹栗色马十分雄骏,鞍具装饰鲜明华丽,一看便知是有财有势的豪门子弟。健马缓缓下蹿,左面的青年骑士突然向林华含笑点头道:“老兄,请教,前面是什么地方?”
“叫做牛心寨,是一处很方便的歇脚站,很方便,有卖酒食的。至应山约有四十里左右。”他也和气地答。
“谢谢你,承教了。”骑士笑谢,驱马驰出,官道上留了滚滚烟尘。
片刻又来了两匹健马,骑士是中年人,也是来自北面。
将近牛心寨,鸾铃声入耳,一辆双头轻车自北驶近,那是专走河南湖广的开封府荣记车行的私用马车。这种车的特色是车厢宽,轮辐小而轮圈大,可走小路,轻快无比,加上长辕可用四匹拖马。平时,这种车只供店主和几位管事大爷使用,有时也用来送官绅们的女眷,但极少走长途出现在湖广,极不寻常。
车座上的车把式长像威猛,身材结实,长鞭一挥,“叭”一声暴响,鞭花恰在马头上空暴发,健马八蹄翻飞,在铃声中飞驶而过,车后带起的尘埃滚滚扬扬。
他嗅到一丝幽香,心说:“车中有女眷,好香,可能里面是开封的美人儿蔡红姑,沙千里的新婚妻子。”
官道通过寨西面,有一条路岔入寨门,门楼上高挂起一块大横匾,上面刻了三个朱红大字:“牛心寨。”
南来北往的旅客甚多,挑夫与推货的手车络绎于途,大型的驴车与赶驮骡的商队,成群结队各奔南北,走在这条路上,保证不会寂寞。
午正过后,正是最炎热的时光,行人旅客皆须打尖,以免中暑。他折入寨门,寨内的广场古木成荫,车和牲口倒是不少。应山附近十余座寨镇中,牛心寨与附近何家山的鸦孤寨,算是最大寨堡了,与北面的官川店形成一处繁荣的三角地带,附近大批畜产与织造品皆以此地为集散场,此地也是武昌一带畜产的供应中心,经常有大批的牛羊向南运输,回程则运来大批日用品。
但一般说来,丘陵地区的物质供应相当贫乏,百姓小民的生活程度依然甚低,牛心寨虽是大镇集,人民的生活标准,依然停留在贫困二字上,大户人家并不多,所以进得寨来,所看到的全是土瓦屋与茅舍,全镇没有几座像样的楼房,脏与乱在所难免。
广场原是市场,每三六九是赶集的日子,一早开市,午后散集后仍是广场,仅剩下孤零零的四栋茅草搭就的长棚,那是固定摊贩的贩卖场,平时也是行旅歇脚停放货物的地方。
左面一排槐树后,是一排参差不齐的店铺,有贩酒的小食店,有两间兼营客栈的车店、客人可以租到短期的坐骑,健驴、手推车等等,赶错了宿头的人,也可在店中投宿,店钱相当便宜。
食店前的控马椿上,拴了六七匹坐骑,那两位年轻骑士的栗色马也在其中。
轻车也停在店右侧的停车场上,两名店伙正帮着把式卸下匹马上槽。
他先到井架旁,放下包裹,松开绞盘放下水桶,井深十余丈,水色略浑,太深了必须用辘轳将水桶绞起。
提过一桶水,倒入一个大木盆,不等他将吊桶放回原处,大木盆突被一双毛茸茸的大手端走了。
“你干什么?”他一把抓住木盒,不悦地问。
想不劳而获端走木盆的人,竟然是轻车的把式。这家伙咧着血盆大嘴,露出一口黄板牙,怪眼涌着洋洋得意的神色,格格怪笑道:“干什么?拿去喂牲口,不对吗?”
“水可是我打起来的,老兄。”他傲慢地说。